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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3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日去应值时,明显感觉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暗里打量我,有人难掩开心,有人充满探究,有人伺机而动,有人略带同情,还有人面色虽平静可眼光却锋芒毕露。但看到我表情自若,应对得体,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带着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半带嘲讽地对自己说,原来我往日的气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关系,但也脱不了我和八阿哥的这层关系。毕竟在朝堂之中,连太子爷现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势力。
  明面上虽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爷这面,支持太子爷的,可八阿哥身边却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虽保持中立,并不表态,可他毕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两人感情甚好。至于朝中大臣更是对太子不满者多、拥八阿哥者众。
  康熙从面色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气,表情温和,像往常一样批阅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几丝疲惫。看到我,也没什么特别表情。我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宠,所以心态很是平和。
  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举止如常,在晚间略带赞赏,微笑地看着我说:“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我在你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宠辱不惊。”我无话可以应对,只回道谢谢谙达照应。他根本不明白我虽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图。我并不真正看重这些,既不看重,又何来忧惧?
  这几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闭门思过,十四行动困难在家养伤,可其他阿哥我也一个没有见到,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却无人可问。又不敢莽撞行动,毕竟现在周围的人都睁大眼睛瞅着我,行差踏错,后果难料。只得自个内心煎熬着,面色还不能露出丝毫。因没有什么食欲,思虑又重,人迅速瘦了下来。
  晚上独自守在灯前发呆,想着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忽听得有人敲门,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开了门,门口却并无一人,只地上躺着一封信。
  我心猛地几跳,赶忙捡起,掩上门。背靠着门,吸了口气,迅速打开信,是十四的笔迹:安好,勿挂。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压满纸面,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我把信重重地压在胸口,似乎十四的力量透过他的字直达我的心。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多日未曾落到实处的心却稍稍安定。

  一日午后正在侧厅整理茶具,王喜进来,朝我打了个千,郑重说道:“今日朝堂上万岁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群臣朝贺,万岁爷很是高兴。”
  我心道,终于等到了。微笑着说:“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王喜看了看我,笑说:“皇上复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册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为贝子,恢复八阿哥的贝勒封爵。”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终于暂时雨过天晴!康熙选择复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断,可更重要的应该是对八阿哥在朝中势力的忌惮,两相权衡,他宁愿选择太子这个由他亲自培养的势力,一个他清楚来龙去脉的势力,一个他绝对可以掌控的势力。

第十章 (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仍然有着企盼,企盼有一个人他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蕊,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恰是人间四月天。蝶飞燕舞,花开草长,山水含笑,生机勃勃。
  这时的北京还未有沙尘的困扰,天空是清澈蔚蓝的,色彩虽纯但清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画一般。风则在空中回旋游荡,时能听到它在林间游玩时与新叶嬉戏的轻柔笑声。才吐未久的新叶,在阳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翠得让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点亮你的心。
  这是丁香花的季节,深深浅浅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压满了枝头,香气远远地就能闻到,我拿了竹篮在采摘丁香花。晒干后,入菜调味很是不错。拿来泡澡,润肤止痒更是好。
  不过丁香花小,又要选开在正盛时的采,未全打开的和快开败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篮子,而我的腰已经站得酸酸的,额头上也满是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绢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着走过来,我忙俯身请安。两人看了看我篮子里的丁香花,十阿哥说:“这些活也要自己干吗?打发小太监采不就行了?脸都晒红了。”
  我一笑说道:“让他们干,根本不辨花的好坏,全给我塞在篮子里。我可不放心他们。”
  十四笑叹道:“偏你有那么多花样!”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看他俩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问:“你们今儿很闲吗?难不成要看我摘花?”
  十阿哥说:“特意来找你的,玉檀说你采丁香花去了,我们琢磨着也就这里有丁香花。”
  “特意找我,所为何事?”
  十四对着十阿哥说:“我说得不错吧?她又忘了!”
  十阿哥点头道:“她把别人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不记自己的。”
  我听完,才一下子想起来,再过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马尔泰若曦的十八岁生日,张小文的三十岁生日。说来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过说不定这个巧合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一瞬间竟有苍老的感觉,不禁说道:“哪个女孩子耐烦记着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岁。”
  十四对着十阿哥笑道:“听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十阿哥也是笑着,一面问:“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
  我说:“和往年一样给我买些小东西就可以了。”
  十阿哥道:“年年一样不腻味吗?总要送些特别的东西。”
  我随口说道:“真想要的东西,又得不到!随便从宫外给我买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就可以了。”
  我话刚说完,十阿哥和十四对看了一眼,十四凝视着我,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办不办得成再说。”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侧头默想了会儿,自打进宫后,虽逢年过节也能见着姐姐,可只是请安问好,从未和姐姐私下里说过话。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寿礼了。
  可宫里规矩森严,岂能随便容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相比那些连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的人,我已经很是幸运了。再说,太子风波刚过去没有多久,八阿哥现在自己都很少在宫中走动,我一直都未曾见过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点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转头时微笑着说:“只是一个生日而已,你们拣着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听后都静了下来。
  十四目注着我道:“你在宫里待久了,也把那说话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学会了,再无当年的爽利!”
  我心想,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宫也得变得谨慎。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十四认真地说:“生日有什么打紧的呢?其实最紧要的是你们都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十四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默默注视着我。十阿哥也好像想起了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面色也一下子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3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虽见过十阿哥和十四两次,可大家都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子,一如往常地请安对答,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今日我心急时的一句话,竟引得两人面色都静了下来。
  忙把心里的感伤赶走,微笑着说:“你们不走,我可不理你们了,我还得摘花呢,趁着这几日有空,赶紧摘一些,若是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十阿哥忙笑道:“这就走!不耽误你工夫了。”
  十四听完后,却很是一愣,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对视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说:“想什么呢?”
  十四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诗而已。”
  十阿哥嘲笑道:“你们这些书呆子,随时随地都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读过书。想着什么了?”
  十四微笑地看着我,慢慢吟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静静听完,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十阿哥却有些发呆,怔怔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朝他俩福了福身子,自转身开始摘花,不再理他们。
  他们走后,我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嘴里苦苦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我都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了!
  一面挑着花,一面问上天,我不要做传奇,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仍然有着企盼,企盼有一个人他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蕊,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皮肤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莹的,嘴唇是胭脂红的,这还是一张年轻的脸,可心却老了,丝丝苍凉存在心底。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我该如何过这个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后来到了深圳,母亲也会嘱咐哥哥在网上帮我订购生日蛋糕,把祝福和爱送到。趴在桌上再不愿想起。已经四年了,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来此生只能是马尔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亲生我的日子吗?一下子难以自持的悲伤涌上心头。再无任何欲望去想这个日子,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起来。
  看封皮是本唐诗,也没有在意,随手翻到一页看起来。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可整首诗却在脑海里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长叹一声,躺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正自神伤,忽听得敲门声忙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进来吧!”一个看着眼生的宫女满脸笑容地推门而进,我不禁一愣,赶紧站了起来。
  她福了福身子,说:“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宫女。”我轻轻哦了一声。她接着道:“主子说无意中看到宫女手中的手绢花样很是别致,问了知是姑娘所绘,想请姑娘过去,帮着绘几个花样。”
  我愣了一会儿,道:“好!”
  她在前面领路,我随后跟着,以前虽也见过多次,可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去良妃宫中。她虽说是八阿哥的额娘,中间有我和姐姐这层关系,可对我一直面色淡淡,我也只是按规矩请安行礼。
  反倒是其他娘娘在这四年来对我态度变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现在的和蔼可亲,毕竟现在康熙身边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连人人都揣测在废太子事件中,我因为“八爷党”而可能受到波及时,康熙却待我一切如旧,让宫里的人对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帮我挑开帘子时,说道:“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屋,正厅并无人,只听到谈话声从侧厅传来,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彩琴看我来,忙分开帘子。
  因为彩琴是良妃宫里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紧走了几步,笑着低声说:“烦劳姐姐了!”彩琴也忙笑着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只示意我进去。
  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宫装,侧坐在下方。我心里一热,忙俯下身子给良妃和姐姐请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良妃轻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良妃淡淡说:“看你绘的花样子不错,就打发人叫你来帮着绘制几张。”
  我忙笑道:“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荣幸。”
  她让宫女搬了绣墩赐我坐在一旁。我又说不敢,她道:“难道你过会子绘花样也是站着吗?”
  我想这屋里除了姐姐、良妃,也就是守在珠帘旁的宫女彩琴了,于是依言坐了下来。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们一眼,道:“若兰难得进宫一趟,倒是真巧,你们姐妹竟碰上了。”正说着,彩琴已经在桌上把笔墨纸张都摆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说,“若曦,你就在这里绘吧!若兰你给她说说我喜欢的样式。”我们忙站起来听着。良妃说完,自带着彩琴去了正厅。
  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嗔道:“又是你捣的鬼!前两日,爷就打发人来说让我今日进宫来给额娘请安。我还正纳闷呢,非年非节的,怎么特地让我进宫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吗?就知道肯定能见着你了。”
  我笑着,轻轻依在姐姐身上,半带着撒娇问道:“难道姐姐不想见我吗?”
 姐姐含着笑,没有说话。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我牵着姐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姐姐也挨着我坐了。
  我朝她笑了笑,一面拿笔,一面问姐姐:“娘娘都喜欢什么花?”
  姐姐说道:“颜色淡雅素净的。”我点点头,想了想,开始画梨花。不要叶子,只把花密密地画了几朵。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看我画,等我一口气绘完后,才说道:“你这几年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我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借口呢,没想到竟画得这么好!看得我也想要了。”
  我搁下笔,笑道:“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画好后,让人带给你。”一面想着,我打小可就学画画了,虽不好,可画个花样什么的还绰绰有余,在宫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在这些事情上磨工夫,可不就越来越精了。姐姐一笑,没有答话。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我心里满是欣悦,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贝勒府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想着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每日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玩。嘴角含着笑意,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唱戏、打架、与老十斗嘴、被十四嘲弄、和丫头们踢毽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仿若昨日,却已经隔了四年。原来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贝勒府中度过的!
  过了一会儿,姐姐轻声说道:“已经十八了。”我随口嗯了一声。
  姐姐把我的头推正,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她认真问道:“你在皇阿玛身边已经四年了,自个有什么打算?”侧头看了看帘子外面,又低声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中意的人?”
  这个姐姐呀!可真像我老妈!前几年唯恐我早恋,后来又担心我为何还没有男朋友。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面上却未露分毫,嘻嘻笑着问:“前几年,姐姐不是说让我别乱动心思吗?”
  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说道:“前几年你要入宫,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挑中你,或者又会把你赐给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寻烦恼呢?”说完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又是皇阿玛看重的人,在皇阿玛面前也能为自己说得上话,总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宫女吧?”我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镯子道:“还戴着呢!”我心里一紧,忙抽了手回来。
  姐姐也没有在意,静静想了一会儿,说:“你若真喜欢十三弟,就让十三弟去求皇阿玛要了你。”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我看十弟也还惦记着你,跟他也未尝不可。不过十福晋……”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轻笑着说,“那倒也不怕,依你的性子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
  我默默听着,想到让我为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钩心斗角地过一辈子,这需要多少的爱才可以支撑?
  过了一会儿,姐姐又说:“我看十四弟对你也不错。”
  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笑问道:“这么多呀?还有没有?”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却看着我认真地说:“爷对你也很好。”
  我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自侧转头,强笑着说:“姐姐再这么说下去,简直个个阿哥都对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个何时成了香饽饽。”姐姐微微一笑。
  我望着前方,幽幽说道:“我若要嫁一个人,他须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姐姐静默了下来。
  我静了静,又转回头,一面想着姐姐竟真的对八阿哥一点心思也没动,一面看着姐姐柔声问:“别光说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虽有见面,可从未有机会亲口问问。”
  姐姐听后,目光低垂,注视着桌上我绘好的梨花,淡淡道:“还不是老样子!”
  我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遗忘?”
  姐姐身子一硬,过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却忘不掉!”
  我深吸口气,说道:“为什么不珍惜眼前的人呢?”
  姐姐猛然抬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回看着她,我俩对视了一会儿,她凄然一笑,转过了头,说道:“我虽不恨他,可也不能原谅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听,那……怎么会……死呢?”姐姐语带哽咽,声音颤抖,没有再往下说。
  我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辩解道:“可他是无心的。”
  姐姐却再不肯说话。
  我心中哀伤,只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宁肯孤独地守着,也决不肯放弃,即使代价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提起笔,静静画了一株恣意怒放着的欧石楠,画完后,才觉得心中的哀伤宣泄了出来。
  墨迹刚干,彩琴正好进来,笑问道:“姑娘可绘好了?”我笑着说好了,一面把花样交给彩琴,和姐姐一块进了正厅。
  良妃接过花样,边看边说道:“这是梨花,不过倒是少见人绣在绢子上。”
  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荦’,我可不敢当。”接着看下一张,一面看着,一面说,“这是什么花,我倒从未见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当时光想着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一时情绪激荡就画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是生在苏格兰荒野上的花,没仔细思量过现在的中国是否有这样的花。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3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这是杜鹃花的一种。”想着欧石楠属杜鹃科,不算撒谎,“一般生在悬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见。奴婢也是从西北进京的路上,偶然看到过一次。”
  良妃点点头,看着花样说道:“是有遗世独立的风韵。”看完,笑看着我说,“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请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后自转身退出。
  默默走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隐在墙角,遥遥目视着殿门。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官袍缓缓走了出来,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却是一贯的雍华优雅,虽因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那微微笑着的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正午的阳光虽然照在了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正如那苏格兰荒野上的欧石楠,表面极尽绚烂,却无法掩盖那寂寥的灵魂。
  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过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看,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渐渐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大门外,我忍不住沿着汉白玉的侧廊快步小跑起来,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可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多看了两眼。
  想着清朝规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门左侧门,而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沿近道跑到高处,隐在廊柱后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爷阿哥们在走着,我从高处看过去,仍是他的背影,与身边的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缓缓走着。
  渐渐到了午门,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身形,转回身子,仰头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紧贴着廊柱站着,脑袋抵在柱子后,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等我再探出脑袋时,下面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凝望着下面,背贴着柱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滑倒,坐在了地上。
  我感叹姐姐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个最终的结局,勇敢一些,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么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我单纯一些,肯简单地相信他是爱着我的,是不是又会好一些?
  
  一个太监从我身边过,猛地看见我,吓了一大跳,赶着给我请安,我也忙站起来,让他起身。这才收拾心绪,往回走。
  正走着,我看到前面隐隐约约走着的身影像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几步,仔细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是我,停了下来,等我赶到,笑说:“寿星,这是打哪来呀?”
  我一笑,也不请安,只是问:“你这又是去哪呀?”
  他笑说道:“下朝后,去给额娘请了个安,正打算去看你!”
  我轻轻哦了一声。两人结伴走着,我随口问:“怎么没有多陪娘娘会儿呢?”
  他却半天没有回话,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他过了会子才说:“我也不瞒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没有多待。”
  我心里一面琢磨着,一面默默陪他走着,直到院内。我说:“你等等!我去搬一张小桌子出来,今日给你煮壶好茶!”说完自进了屋子,他也随了进来,要帮我搬,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赶紧出去!被人看见你喝茶倒也罢了,若被人看见你在我这里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听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把桌子在桂花树下放好,又拿了两个矮椅,旁边一个小小风炉,桌上一套紫砂茶具。看了看敞开着的院门,觉得还是开着的好。
  我扇着蒲扇看火,十四把玩着桌上的茶具,问:“这茶具好像是前两年,你让我帮你搜罗的。我还是特地托人从闽南带来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南方的东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茶盅这么小,只不过一口的量,茶壶才和宫里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
  我笑道:“是呀!闽粤一带人爱喝‘功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地慢慢品,花功夫,所以才称其为功夫茶。”
  看着水烧到蟹眼,忙提起壶,烫好茶壶,加入茶叶,注入水,直至溢出,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来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来饮,先“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
  倒好后,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四笑了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静静品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笑说:“可真够苦的!”
  我也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说道:“这是‘大红袍’,你一般喝的都是绿茶,味道要清淡一些。”十四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着他,问:“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恼四王爷吗?”
  十四目注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道:“不是恼,而是心寒!”
  我慢慢饮了口茶,他接着道:“当时皇阿玛拿佩刀要诛我,第一个冲上去紧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
  十四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五哥虽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一般也不和我们来往。就这样,他仍是哭着求皇阿玛饶了我。”
  他停了下来,把茶一饮而尽后,深吸了口气道:“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虽说我打小跟着八哥玩大的,和他不亲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
  静了半晌,又冒了句:“当年八哥和他一块被封的贝勒,可现在人家已经是亲王了!趋利避害再没有人做得比他更好的了!”
  我静了一会儿说:“可我听说,四阿哥也是跪着求情了的。”
  十四摇了摇头道:“后来哪个阿哥没有跪呢?”
  我实在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心结打小就有,性格不合是一个原因,一个飞扬跳脱,一个阴沉不定。再加上两兄弟并不是一块长大的,四阿哥小时候是由孝诚皇后养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宠自己亲自带大的十四,再加上从康熙四十二年到现在暗地里太子之位的争夺,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这边,而十四却一直跟随八阿哥,谋划着废了太子,两个亲兄弟只能越走越远。
  至于说到将来,两兄弟更要直接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冲了一壶茶,举杯笑说:“今日我见着姐姐了,还说了好一会子话。谢谢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笑说:“该我给寿星敬才对。”不过说着,仍是喝了一杯。
  他喝完,认真说道:“你真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我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说话。
  十四瞅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动静,微微叹了口气,问:“若曦,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八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爱新觉罗家老出痴情种,八哥如今也这样!”
  我愕然一惊,心叹道他可不算痴情种!他不是多尔衮,也不是顺治,他们能为美人舍弃江山,可八阿哥能吗?
  他道:“你还未入宫,八哥就要我求了额娘,设法把你划在名单之外并且要你到额娘宫中服侍,八哥的额娘良主子因为地位所限,不能明着出头,可暗中肯定也设了法子。”
  他微哼了声接着道:“不过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额娘,额娘看我们两个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倒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问:“那后来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
  十四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不打算问这些事情了呢?”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他道:“十福晋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读,惠妃要你,据我想只怕是八福晋和十福晋的主意,她们也不想你被皇上选中。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有惠妃帮忙,倒省了额娘很多工夫。只是没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我这才明白过来。
  十四看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你不知道,当时初听说你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直到后来看皇阿玛对你压根没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谨慎,这才好起来。”
  我听着,只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后来惠妃娘娘并没有为难过我,是否也和八爷有关?”
  十四点点头道:“八哥本来就由惠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求情也不是那么难,再说了……”他停住,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说。
  我心里明白,因为大阿哥后来支持八阿哥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再有为难一说。继而想到大阿哥现在的境况,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言的“儿臣愿尽心辅助八弟”,不禁心中难受。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十四又拿了杯茶,我忙道:“这个凉了,再冲一壶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冲了一壶。十四注视着我的动作,说:“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八哥?”
  我静静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里却很是苦涩。过了半晌,想硬着心肠说没有,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一听此言,猛地站起,盯着我,脸带怒气,说道:“这样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里为你在宫里打点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为宫里的日子就那么顺当的?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可你想想,八哥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晋和你姐姐侧福晋,两个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这紫禁城里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就我现在都有四个福晋,一个妾侍。十三哥有三个福晋。十哥前两年也收了两个妾侍。你知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爷们私下里都说八阿哥畏惧悍妻不敢再娶!”
  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问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正对院门坐着,目注着门外听着十四的话,只觉心中凄楚难耐,我想要什么?即使我告诉你,你能明白吗?他又能给吗?
  忽看着不远处,四阿哥和十三正缓步行来,忙想要他住声,可他那句大声喝问出来的“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显然已经被四阿哥和十三听着了,两人都是步子一顿。
  我赶忙站起,看着十四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
  十四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两人,复转回头冷声说了句:“难怪你不知道呢!”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走,经过四阿哥和十三时也不理会,只是快步擦肩而过。
  四阿哥和十三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十三出声叫道:“十四弟。”
  十四却假装没有听见,疾步而去,两人转头又看向我。
  我紧追了两步,想叫住十四,可看着已经到了院门口的四阿哥和十三,又把那声“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只是站定,俯身请安。
  十三面色沉静,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过去坐在矮椅上,顺手把手中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说:“我们也来向寿星讨杯茶喝。”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3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无奈之极,只得苦笑起来,请四爷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着把壶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开水烫了杯子,新填了茶叶,冲泡了一壶。倒好茶后,我站起来说:“请四王爷,十三阿哥用茶。”
  十三并没有去拿茶杯,看着我笑说:“你寻把椅子坐!”
  我听后,恭声说道:“奴婢不敢!”
  十三一听此话,腾地站起来,还未说话,四阿哥站起道:“我在这里,她过于拘谨,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走。
  十三一把拽住他,看着我懒洋洋地笑着道:“我今儿个,偏要你坐。”说完自快步进屋,随手拿了个凳子出来。
  我不想驳了十三的面子,他特意过来给我贺寿,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福了福身子说:“谢王爷赐座!”然后坐了下来。
  十三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说:“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历代均为贡品,产量极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两八钱。”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叹道:“难怪十四弟在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玛也真是待你甚好,连赏赐的茶叶都是极品!”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费了心思,连这闽粤人用的茶具也搜罗了来。不过品饮‘大红袍’茶,倒是必须按‘功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巅的韵味。”我看他识货,朝他会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放下茶杯,笑看着我,学舌道:“马尔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十四当时是带着怒气喝问的,他却问得软绵绵,颇为滑稽,我虽心中酸苦,却也不禁一笑,说:“想要寿礼呀!”说完,朝他把手摊开伸了过去,看着桌上的木匣子,说:“你吃了我的茶,礼呢?”
  十三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道:“没有!”
  我缩回手,嗔了他一眼,道:“没有!?还敢来要茶喝?”
  他笑笑,没有理我。
  我静了一会儿,看着十三,说:“谢谢你了!”
  十三一怔,笑问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儿这谢是为哪桩?”
  我抿嘴而笑,说道:“为你帮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
  他看着四阿哥笑说:“那你该谢谢四哥,说话的人可不是我。”
  我站起来,对着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道:“谢王爷!”
  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让我起来,十三却呆了一下,没料我竟这么郑重。
  我坐下后,仍看着十三说:“王爷是因你才帮我说话的,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说完,向他举了举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饮。
  饮完后,看着我,微微笑着道:“不帮你说话也不行呀!你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都说了,我总不能眼看着吧!”
  我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不错,当时刚入宫待选时,十三来看过我,曾问我,如被皇上看中会怎样。我的确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心中一暖,只是看着十三微笑,十三也看着我笑,两人不约而同,同时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心叹道,非关私情,却这般待我!当年的十三也不过半大少年,又没什么势力,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赖的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相视而笑,又对饮了一杯,嘴角也浮着一丝笑,瞅了瞅十三,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冲一壶茶,侧身拎水壶时,看见玉檀正走过来,她走近院门后,猛地看清楚院中坐着的人是谁,面露惊色,停住了脚步。
  我把水壶仍旧放回风炉上,站起来看着门外的她。她忙快走几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请安,四阿哥淡淡说道:“起来吧!”一时四人都无话。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对她说:“你先进屋休息吧!”她听后,忙匆匆又道了个福,进了自己屋子。
  四阿哥和十三站起来,十三笑说:“茶喝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拿起放于小桌上的木匣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声多谢。十三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道:“这是四哥让李卫办差时从西北带回来的。我看后觉得没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这就也算我一份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了头。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低笑了两声,也转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着木匣子站了一会儿。匣子倒是平常,平常的桃木,既无雕花也无镶嵌。打量了一下,随手打开,里面是三个颜色各异的玻璃彩瓶,在现代很是稀松平常,但在古代能做到如此精致,已非凡品。
  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先拔开了一个乳白色小瓶的木塞,凑到鼻前一闻,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依里木”的树胶,我控制着自己惊诧的心情,匆匆打开了另一瓶,色泽殷红,果然是“海乃古丽”的汁液。忙放下,打开最后的黑墨色小瓶,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奥斯曼”汁液,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不错!
  心情沉浸在喜悦和哀伤中,我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些东西呢?十三年!这些都是我童年的记忆。
  维吾尔族姑娘从一出生,母亲就会用“奥斯曼”汁液给她们描眉毛,这样她们才会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丽”是我们小姑娘的最爱,包在指甲上,几天后拆去,就有了美丽的红指甲。“依里木”更是我们梳小辫子时不可少的东西,幼时,发胶之类的东西还很少见,全靠“依里木”树胶才能让我们即使飞快地旋转跳跃,小辫子仍然整齐漂亮。

  我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悦愁苦参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识到这些是四爷送的,心中滋味更是复杂,想着他居然如此细心。只因为考虑到若曦是在西北边陲长大,就送了这些东西,却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东西虽不贵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费不少心思。
  
  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瓶子看了半晌,最后慢慢装回木匣中,拿起走进屋子收好。出屋后,开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来帮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异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说。两人静静地把东西收拾好。
  晚间用膳时,我对玉檀说:“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十三阿哥过来是送一点小玩意。”
  玉檀听后沉默了半晌,挤出一丝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缘,没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说完起身向我做福,说道:“恭贺姐姐寿辰!”
  我笑叹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后,我说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着说,她也正好感觉吃得有些过,于是两人相携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但月色却很是清亮,分花拂柳,我和玉檀静静走着,一路无话。
  过了半晌,我问:“玉檀,在想什么?”
  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想起了家里的母亲和弟妹!”
  我道:“难怪看你处事稳重,原来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就是看她年龄虽小,却比别人多了几分老成,手脚麻利,心也细致,平常嘴又很紧,从不随其他宫女议论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玉檀听后道:“姐姐过誉了,只不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没了阿玛,比别人多了几分经历,多懂了几分世情而已。”
  我一听,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不打听他人私事的习惯,所以玉檀虽已经跟了我一年,可我却只知道她是满人,出身包衣。
  包衣虽地位低贱,但也有显贵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鼎鼎大名的年羹尧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还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上也是正白旗汉军包衣出身。
  这时听她提到家里,才知道原来还很穷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穷苦这个词都离我很遥远。心中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着。
  玉檀看我这样,忙笑着说:“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真是该打。”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说这些,才显得我们亲近。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你虽然与父母难见,可将来放出宫后,也总是可以见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见了,沉声说道:“我也很想父母。”
  玉檀叹道:“是啊!自打进宫,谁不是父母兄弟难得相见呢!”
  她停了停,又道,“说句不怕姐姐恼的真心话,姐姐比我们可是好得多。八贝勒爷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们平时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记着。”
  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轻轻叹道,“在这宫里的都是主子,谁能记得一个奴婢的生日呢?”我听后无语。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和父母是在同一个月亮下的!”说完,心里问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玉檀也随我抬头望着月,望了一会,她看着我说:“姐姐,我想给月亮磕个头,全当是给父母磕头!”我点点头,两人都跪下来,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忙回头,看见是李德全打着牛角灯笼而来,身后随着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惊,忙退到侧面,跪在地上。
  康熙走近后,站定,低头看着我们俩,温和地说:“起来吧!朕想清静一下,没让人在前清路,不怪你们惊驾。”我和玉檀这才磕头站起来。
  康熙问:“你们刚才在拜什么?”
  我忙回道:“奴婢们一时想起了父母,想着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着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
  康熙听完后,抬头看着月亮,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样说,定会引得康熙心里不好受,可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好谎。再说玉檀在边上,即使有谎,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地看了会子月亮,让李德全依旧打着灯笼,两人缓缓离去。我和玉檀半跪着,直到康熙走远了,才起来转身回去。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灯笼的烛光,心叹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可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就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隔在了河的两岸。
  回屋后,打开首饰匣子,这些首饰有些是马尔泰总兵为若曦备的,有些是姐姐历年给的。翻了半天,挑了一个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坠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后,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装,散着头发,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她,说:“晚到的寿礼!妹妹莫怪!”玉檀忙说不敢,伸手推拒。
  我板着脸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礼呢?”
  玉檀这才讪讪地收了过去,并未打开看,只说道:“姐姐的寿辰,我还没有送东西呢。”
  我笑着说道:“我不会绣花,赶明我绘几副花样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给我绣几副手绢,我正想要这些呢!”玉檀忙说好。
  我笑着出了门,玉檀一直送我到门口,还要送出来,被我笑着阻止了:“门挨着门,难不成你还想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可是要歇了!”她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4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 热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围,只带了太子爷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缘由却是非关爱宠。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虽在一废太子后因为结党营私遭到训斥,可却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关于太子德行失之检点的折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认同胤礽,认为其才德不能服众,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贯在朝中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禩一方。
  还有八阿哥胤禩不仅与同宗贵胄亲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他的侍读何焯是著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曾经就学于钱谦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响力,经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购书籍,礼待仕人。以至于江南读书人都赞誉八阿哥“实为贤王”。
  这一切都让康熙这样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夺”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驾随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们留在京中,不得与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备自己不在京城时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后,因为势力被削弱,在追随自己的大臣的帮助下,开始积极结交朝内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议事。这让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宫的事情发生,遂也把他带在了身边。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从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个月的时间。
  朝内一切事务均由快马每日呈报,康熙亲自定夺。年初被加封为亲王的四阿哥因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稳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内代康熙发布政令。
  胤礽对八阿哥胤禩颇为嫉恨,不经意间总是面色阴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剑影,待反应过来,又常常笑称着“八弟”去掩饰。
  八阿哥胤禩却一如平常,温文尔雅地笑着,待人接物谦逊和蔼,对太子更是尊重礼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太子的敌意。
  我经常看到他俩,再想想康熙,就心叹,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不愿再多看,自低头站着。
  一日康熙骑马归来,与各位阿哥大臣闲聊,我正好进来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道:“朕有些怀念你去年行围时做的冰镇果汁!”看着太子继续说道,“朕还记得当时给朕的是菊花,给胤礽的是牡丹。”
  太子忙笑说:“儿臣的正是牡丹。儿臣也颇为惦念,看着精致,吃着也很是去热。”
  我忙躬身笑着说:“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预备。”
  康熙微微点点头,继而又问道:“朕记得你当日求朕准你学马,学会了吗?”
  我回道:“勉强算是会一点了。”
  康熙笑说:“朕准你继续学,直到学好学精!”
  我不愿坏了康熙的兴致,忙露一脸雀跃之色,高兴地大声回道:“谢皇上!”
  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载重”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底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来。我行完礼,静静退了出来,知道刚才我与康熙、太子对答时八阿哥一直微微笑着目视着我。我不敢回视,只当做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与玉檀同住一个帐篷,自从上次月下听她倾吐过心事后,我待她越发与众人不同,心中真把她当妹妹来疼惜,她也对我越发细心体贴,两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却并没有去要马骑,不禁纳闷地问我:“姐姐不是很喜欢骑马的吗?怎么不去学了呢?”
  我心中一叹,想着让军士教,大概都是像尼满那样敷衍我,目标不是教会我骑马,而是千万不要让我有什么意外,不如不学。
  除非能像四阿哥那样,不顾虑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骑马时的认真专注,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脑子里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一丝不落。赶忙岔开心神,强笑道:“这两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学。”
  这次跟来的阿哥少,仅来的两位还彼此不合;随行的大臣彼此间也疙疙瘩瘩,中间派更不愿轻易出风头,于其中左右为难,小心游走。唯恐招惹了哪个,最后都结果堪忧;蒙古人虽也来觐见,但见着太子爷,都面色不快。
  而大家在康熙面前还要歌舞升平地演戏,气氛颇有些诡异,康熙早已察觉,却只做不知。我想,不错,这才是好法子,难得糊涂!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闲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丽依旧,我忙侧身站在一旁让她先行。她却走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道:“我上次见过你!”
  上次没留心,这次才注意到她汉语说得不太标准,我凝神细听后,忙有意放慢了语速说:“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驾随行。”
  她听我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禁笑了:“我虽说得不太好,可听却没问题。你就照常说吧!”我忙点头。
  她看着别处想了会儿,说:“你若有时间,可愿陪我走一会儿?”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倒很乐意和这个性格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样子。若和十三有关系,倒是不能不过问,遂两人结伴闲逛起来。
  我笑问:“格格怎么没有去骑马呢?”
  她回道:“我们整日都可以骑,可不像你们这些住在紫禁城里的人,要特地寻了机会来骑。”我一笑没有搭腔。她问道:“你骑得好吗?”
    我笑着说:“这话你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会不会骑。”
  她大为吃惊地看着我,说:“只说汉人姑娘不会骑马,怎么你也是汉人吗?”
  我回道:“我是满人,但的确不怎么会骑,不过挺想学的。”
  她一听,来了兴致,说道:“那我教你吧!我还没有教过人骑马呢!不过我保证能教好你。”我听后也是大乐,想着没有再好的了,忙高兴应好。
  敏敏格格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马厩行去,走了好一会子,还未走到,却正好碰到几个汉子在骑马慢溜着,有蒙古人,也有满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马,蒙古人忙着给敏敏格格请安,满人给敏敏格格请完安,又赶着给我请安。
  敏敏格格对我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说完随手挑了两匹马,那几个蒙古人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各自骑了一匹,缓缓走着。敏敏格格侧头看着我问:“你不是一般的宫女吧?”
  我笑回道:“只不过在御前侍奉,他们都给几分面子而已。”
  敏敏格格问:“你长得那么美,怎么只做宫女呢?我阿玛的几个妃子都赶不上你。”我心想,这个敏敏格格说话好是直接,不过在宫中遇见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今儿遇见这么一个,心中倒很是喜欢。于是朝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敏敏教得很是认真,可惜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我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总是战战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边不停地说,让我大着胆子骑就是了,不怕的。还说骑马哪有不摔的,她小时候骑马也摔过呢!
  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嘴里嗯嗯地应着,可心里却坚决不执行,还是紧紧勒着马缰,只让它慢慢小跑着。
  忽然听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说完,朝我的马屁股上就是一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马冲了出去。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就开始惊叫,只听得敏敏格格在身后,大笑着说:“不要怕!坐稳了!”
  我只觉得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只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敏敏格格的惊叫声。
  马在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试图把我摔下来,我觉得已经坚持不住了,鬃毛越来越滑溜,手在慢慢滑开,心想道,难道我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只是为了落马而死?正在绝望地想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若曦,再坚持一会儿。”
  我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让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惊惧害怕的心因为这一声声的“若曦”,慢慢安定了下来,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有了力气。
  他用马鞭勾住了我的马缰绳,然后慢慢开始勒缰绳,一面对我说:“若曦,先放开一只手,揽住马脖子。”我感觉马速有些慢了,也没有先前那么狂野,缓缓放开左手,摸索着抱着马脖子。他又说道:“另一只。”
  等我两只手都抱着马脖子后,他缓缓地收住缰绳,马慢慢立定。我还未来得及张开眼睛,就感觉一双手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敏敏格格骑着马恰好赶到,未等马站定,就跳了下来,赶着声地问:“你还好吗?”
  我忙说:“没事情的。”
  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你怎么就松了缰绳呢?”
  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忙站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后退一步,站在我侧后面。那温暖安心的感觉就这样没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脸色古怪,不禁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赶忙摇头,她笑瞅着八阿哥说:“敏敏还未向八阿哥请安呢!”
  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免了!”
  敏敏也是一笑,并未真的请安。只是笑着说:“多亏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闯祸了!”又看着我说,“今儿怕是学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觉离营帐已经很远。不禁发愁,难道走回去吗?我现在可没有力气,而且惊魂未定,骑马是万万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为难,想了想说:“你和我共乘一匹马吧!”
  我正想答应,八阿哥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正好要回去了,顺便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骑吧!”我觉得不太妥当,有心说不,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默着。
  敏敏看我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说:“那就多谢八阿哥了!”说完,翻身上马,对我说道:“得空我来看你。”然后一扬马鞭,策马远去。
  我静静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后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疼吗?”我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两个手因为用力过度,现在都是被马鬃毛勒出的青紫伤痕。
  我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紧,不放,可正握在淤青处,我一疼,微微哼了一声,他又忙松了手,我顺势抽回了手。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侧过头不去看他。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4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上了马,把我揽在怀里,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放纵这一次吧!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策马慢慢跑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痒痒的,像是在轻挠我的心。他一手轻轻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觉得似乎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可以骑着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乐中,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的。我忙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眼前却是迷蒙,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波涛起伏,理智告诉我要说没有,说没有,可嘴巴微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等了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在耳边轻笑着说:“你心里有我的!”说完,在耳边轻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重复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声叹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也泛起了泪水,再多的挣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缓缓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快到营帐时,他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马。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地瞅着我。我低头默默站着,却无勇气回视他,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一转身快步向营地走去。他在身后一面笑着,一面牵着马追了上来。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走慢一些,我步子虽然慢了下来,眼睛却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不安,岔开了话题,微笑着问:“怎么和敏敏格格在一起?”
  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学骑马,就好心教我。不过倒真是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
  他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在远处瞥见骑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过来看看。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来,幸亏过来了!”停了下,又慢慢说了句,“下次要学马,我来教你。”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纷纷请安避让,他把马交给碰到的兵士,让他们牵回马厩。我请安告退,他低头默默想了会儿,柔声说:“去吧!”我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帐篷。
  进了帐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羊毛毯上,闭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错!我心中是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他这四年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动呢?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惧怕和计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个人静静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一个人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一个从未听过的喑哑的男人声音:“若曦。”我心中大惊,失声就要惊呼,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耳边有声音低低说道:“是我!”
  我强扭着头,看见一个身着蒙古袍子,头戴毡帽,脸上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侧,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着我嘴。
  心中惊骇,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营地乱来!正在挣扎,他无奈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突然觉得他眼睛很是熟悉,动作不禁缓了下来,再一仔细辨认,心中大惊,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向我咧嘴一笑,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冲到帘子旁,向外探头看了两眼,四周无人!又快速地冲了回来,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风后,坐定后,又深吸了两口气,心神才稍稍平复一点。
  他看我脸色紧张,自己却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胡子里,看不清楚,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我压着声音问:“你疯了!竟然敢违抗圣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随了来?你不怕皇上生气?”
  他轻声笑着,并不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你干吗不在京城待着?”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我来是要见八哥的。不过四周不是皇阿玛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是认识我的,只怕看着背影就会起疑。所以来找你想办法!”
  我怔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今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却全无概念,对于一个不是研究清朝历史的现代人来说,顶多能知道历史大致的走向,可每年发生的具体事情,恐怕没几个能知道。想着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才再度被废,现在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只得问道:“京中出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我说:“没什么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当面商议。通过书信只怕有人会截了看,再则书信一来一回地说不清楚,还费工夫。”
  我张嘴还想问,他道:“具体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就别问了!”说完后,停了停又补充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我瞅着他,只觉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碍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胡子。他忙一侧头避开。我收回了手,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让你们相见。”
  他眼睛满是笑意地说:“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猛地瞥见我的手,讶然问,“手怎么了?”
  我回道:“学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勒的。”
  他细看了几眼,微微蹙了蹙眉头说:“八哥该心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面看着他的胡子,一面琢磨着。忽地脑子里闪过几个以前看电视时的画面,忍不住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声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得身子发软,侧趴在垫子上。
   十四不知我为何突然笑起来,拿手推了我一下问:“笑什么呢?”
  我强忍着笑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定能让人都不怀疑。”一面说着,一面又笑起来。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说来听听吧!”
  我一面笑着,一面说:“不如把你打扮成一个女子,即使有人看见八爷和你,任他做梦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爷竟会假扮女子。”脑子里想着以前看过的香港搞笑剧,上下打量着十四,想着他身穿长裙、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的女装扮相,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四听完,先是一愣,不敢置信我竟然对他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毕竟现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气的一件事情。过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也开始笑起来,一面伸手过来拧我的脸,道:“今儿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来打趣!”
  我一面笑躲着,一面说:“我错了!我错了!”他逗了我几下,便缩回了手。
  他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我看他脸色凝重,忙敛了笑意道:“别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让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只需小心点就好了。”
  他这才表情轻松起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爷有你这样的弟弟,其实比得了什么都宝贵。”
  他脸色有些黯然地道:“皇阿玛可骂我‘不过是水泊梁山之义气’。”康熙的话我可不敢胡乱置评,只是笑着看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他微微摇了摇头,叹道:“还以为你在宫中已经变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我问:“你晚上住哪里?”
  他道:“随便找哪不能过一宿呢?”
  说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细想想,我晚上再过来。”
  我拉住他说:“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岂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欢清静,这帐里平日少有人来。不如就先待在这里,晚上我再设法让你见到八爷。”
  他想了想,问:“谁和你住在一起?”
  我回道:“玉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把她支开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
  十四听后,一面思索着,一面轻声念道:“玉檀!”然后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我想着他这几日赶路,为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声音都有些喑哑。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点心,又端了碗加了蜂蜜的热奶。
  再进来时,却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经睡着了,我忙放轻手脚,轻轻把盘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他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我忙道:“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一面说着,一面给他垫好软枕,他也不多说,躺了下来,我拿了薄毯子给他搭在身上,自己转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因为隔着屏风,从外间看不到里面。确定没有问题后,自己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垫子上看了起来。其实就是做样子,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让十四见到八阿哥,看来晚上我要亲自跑一趟了。帐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我心中一惊,手一抖,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赶忙站起来,快走几步,身子挡在门口,挑开帘子看,提着的心一松,原来是八爷身边的仆役宝柱。他看见我,忙请安:“爷打发我过来给姑娘送药。”
  我伸手接了过来。他又说:“早晚两次,温水洗净后敷上,几日后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让他等一会儿,说完进了帐篷。十四早已经坐了起来,我凑在他耳边问:“此人可值得相信?”
  十四点点头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发来给你送药吗?虽非什么要紧事情,可八哥对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现在还有闲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却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头。我忙把头凑过去,他低声说:“虽说可信,可我是抗旨而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会来找你的!”我点点头。感觉好像还颇为良好,原来十四和我吵归吵,可还是很相信我的。
  宝柱看我出来,赶忙低头听话,我想了想问:“八爷晚上一般都做些什么?”
  他赔笑回道:“这个说不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自个下棋。”
  我道:“你回去吧!”
  他有些蒙,不知我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怎么就没有下文了呢?但还是快步而去。
  我回来笑看着十四问:“离天黑还要一会儿呢?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他摇头道:“不睡了!”看着几案上的点心,随手拿了块吃起来,一面道,“给自己把药擦上吧!”我遂起身净了手,把药膏敷上。
  间中又去吩咐小太监给我准备双份的饭菜,我以前也经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饭,何况我现在说话岂是他们随便能问的,所以只是赔着笑一连声地应好。
  两人吃过饭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我和十四约好见面的地方,我先出来看四周无人,示意十四可以离去。他出了帐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向八爷的帐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帐篷外,四周倒也清静。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他俯身请安,帮我掀开帘子。我点点头,径自进了帐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写字。看我进来,向我笑着点点头,示意我坐下。他仍然继续写。过了一小会儿,他写完搁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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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看忙站了起来,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手,笑问道:“明日可当值?”我没有答他的话,低声问:“这里说话可方便?”
  他神色一凝道:“知道你晚上要过来,外面有人守着。”
  我点点头,可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十四阿哥来了!”
  他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也压低声音问:“他说为什么而来了吗?”我摇摇头。
  我低低告诉他相见的地点。他想了会儿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会去见他的。”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临到门口,又转回身说:“千万小心点!”
  他一笑道:“没事的,安心回去吧!”我这才又转身出去,听到他在身后轻声说,“不过你为我担心,我很是开心。”我脚步一滞,赶忙出了帐篷。  
  人虽然回了帐篷,心却静不下来,只是在帐篷里打转转。正在焦急,听到帐篷外一个声音恭敬地说:“格格,这就是若曦姑娘的帐篷。”我挑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敏敏格格。领她来的小厮忙给我请安,然后退走。
  敏敏看着我,笑说:“过来看看你可好?”
  我也笑说:“劳格格挂念,只是当时有些受惊而已,早已没事了!”
  她侧头凝视着地面,踌躇了一下,问:“可愿出去走走?”
  我心想呆在帐内,也只能苦熬时间,不如与她出去转转。况且她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缓缓走着。她看着我笑说:“刚才打听了才知道,你原来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
  我一笑说道:“什么红不红的,不过尽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几次目注我想开口,却又转回了头。我静静走着,等着她问。走出营帐,人渐渐少起来。沉吟了半晌,她问:“十三阿哥这次为何没来呢?”
  我想着,果然是为了十三,回道:“来不来不是十三阿哥说了算的,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她听后,没有说话,默默走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十三阿哥的福晋长得美吗?”
  我心中叹了口气,十三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给这草原上最美丽的花种下了相思。看着她说:“在我看来,没有格格美!”
  她一喜,问:“真的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她们不过是紫禁城中的绢花,紧裹着绫罗绸缎,一行一动都有规矩。而敏敏却是这大草原天地间恣意开放着的鲜花,随风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着我紧张地问:“难道你不会觉得我粗蛮、不知礼数吗?看看你,就知道了!你们说话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举止那么秀气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从野丫头变成淑女了?难道真是居移气,养移体?四年的宫中生活也让我有了贵气?
  想着不禁大笑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草原上回荡,一面回道:“我是否秀气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对是个美人!”
  敏敏听后,不禁也随我爽朗地笑起来,说道:“我见过的娘娘们都是端庄温柔地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大笑的!”
  两人都嘴边含笑走着,我多久没有听过女孩子像这样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紫禁城中的女子连说话都得压着!心中对敏敏又多了两分喜欢,而且她能看上十三,可见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觉得喜欢她。
  琢磨了会儿,觉得她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于是直接问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
  敏敏脸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明显吗?”
  我笑回道:“挺明显的!”
  她静默了会儿,突然绽放出一个极之璀璨的笑容,让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为之黯然失色。她凝视着草原的尽头,说:“不错!我心里是有他!”她侧头看我,我回她一个赞许鼓励的笑容。
  她又转回头,凝视着苍茫夜色中的远方,脸上带着一个甜蜜惆怅的笑容,缓缓说道:“我从未听过那么美丽的歌声,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唱歌,我的心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我也从未看见男子那样笑过,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又像一团火焰,你能感觉得到他的热!”她说完后,心绪好像仍然沉浸在那个让她失落自己心的晚上。
  过了半晌,她猛地转头看着我,热烈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男儿!”
  爱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还是再次被它感动,不管前方是什么,现在她在爱,她因为自己的爱而快乐,而苦恼。我只知道笑看着她,分享着她的感觉。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觉。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转开了头。
  我凝视着她说道:“十三阿哥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她回头看着我,笑容灿烂如朝霞,脸上带着骄傲得意。
  可笑着笑着,脸色渐渐黯淡下来,我看着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紧。她说:“可阿玛不愿我嫁给他!”
  我忙问:“为什么?”
  她皱着眉头说:“你别告诉别人!”我赶忙点点头。她道:“阿玛说紫禁城的女人没几个幸福的!他说我是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才能盛开!”
  我心也渐渐黯淡下来,她阿玛是真心疼她,说的话没错。她在草原上是永远的公主,可她若去了紫禁城,不过是十三几个福晋中的一个。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十三的意思,谁能保证十三会疼惜她呢?再想到十三将来被监禁的命运,更是黯然。
    她看我脸色黯淡,凄然一笑道:“我原来还不愿意相信阿玛的话,可现在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却发觉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谁也温暖不了谁。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着。她问:“你有意中人吗?”我心里一痛,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踌躇,忽然听到喧哗之声,黑沉的夜色中,无数的火把在移动。
  我心中一慌,那不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吗?提步就开始向人群处奔跑!敏敏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也随我跑了起来,一面问:“怎么了?”我心紧紧揪着,顾不上答话,只是使尽全身力气地奔跑。
  跑近了,声音喧哗,此起彼伏,根本辨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他看到我和敏敏格格忙要请安,我快声说:“免了,赶紧回话!”
  他忙道:“太子爷说有贼,命人正在四处搜查。”
  我心里一紧,忙问道:“贼呢?长什么样子?”
  他回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脸面,好像穿着蒙古袍子,太子爷命放了箭也不知道射着了没有。”他又指着前方说道,“说是往那边去了!”
  放了箭!我只觉得心一沉,眼前直发黑,倒退了两步。忙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手脚发软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跑。
  敏敏格格也随着我跑,一面说:“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大的贼呢?他倒是挺会躲的,知道那边是我们蒙古人的驻营地,混在一起,还真要费工夫寻找呢!”
  我脑中一面想着会被箭射伤吗?八阿哥在哪里呢?一面只是狂奔。我和敏敏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人影晃动,又是在黑暗中,虽有火把,可毕竟不够亮,也没人注意我们。
  这边是蒙古人的营地,我不熟悉,只得拉着敏敏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呢?”敏敏这会子已经觉得我很是不对劲,不过她虽面色纳闷,却没有多问,只是牵着我,在帐篷间兜来转去的。
  找一处,一处地方没有。太子爷的人已经和蒙古人交涉完。蒙古人纷纷集结,开始搜查起来。
  我心中越来越急,却无半个主意,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敏敏看我脸色焦急,也加快步伐,不停地带着我四下寻找。
  正心中焦躁难耐,忽地一只手一把将我拽进了帐篷,我心中先一惊,猛地又是一喜,忙轻声叫道:“十四阿哥!”他应了声。
  我心中一缓。忙问他:“有没有伤着?”
  黑暗中,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抖了抖,然后沉声说道:“没有!”
  我心刚放下,他又道:“不过八哥为我挡了一箭。”
  我啊的一声惊叫,又忙掩着口。只觉得我的手在拼命地抖,他用力握着我说:“若曦!伤在胳膊上,没有生命之险。”
  十四虽然紧紧握着我的手,可我的手还哆嗦不停,我紧紧掐住他的手,他越发用力地回握着,淤青处阵阵疼痛,我却一无所觉。在心中对自己狂吼着,镇静!镇静!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四!只是伤在胳膊,他没有事情的!
  心中念头不停地转,听到帐篷外敏敏低低地在叫:“若曦,若曦。”
  我低声问十四:“你可见过苏完瓜尔佳敏敏?”
  十四回道:“没有!”
  我心中一定,忙掀开帘子,正看到敏敏四处张望,想必是她一回身发觉我突然不见了,正在寻我。
  我低声叫道:“敏敏格格!”感觉十四的手一紧,我低声说:“她肯定会帮我们的。”敏敏已经快步进了帐篷。
  我心中早已有了计划,一下子就朝她跪倒,一面磕头,一面说:“求格格救奴婢一命!”
  敏敏一惊,忙俯下身子,一面拽我起来,一面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如能帮,我绝对帮。”
  十四也是一惊,过来拉我起来。我猛地把他往后一推,低声斥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现在可好,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这怎么解释得清楚?若解释,我和你的事情势必会被知道,可宫女是不许和外人私自有情、偷偷相会的!我们俩都得一死。若不解释,你又肯定要死!那我……那我……又怎么能……独活?”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五分焦急,五分却是心中哀苦,担心着八阿哥。
  敏敏一惊,问:“他是你的情人?”
  我忙应道:“正是!平常在宫里不得相见,他以为到了塞外,总有机会相见,却不料竟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
  敏敏听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一面拉我起来,一面笑说:“他担着掉头的风险来见你,可见一片真心,你岂能再怪他!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管保让他平平安安!”
  我一面顺势起来,一面内疚地想着,敏敏,对不起了!事情紧急只好利用一下你,唯有将来寻机会报答。沐浴在爱情中的女子心总是格外软,尤其是对待有情人。因为自己怀有鸳梦,也总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十四显然早已反应过来我的意思,顺着我的意思假扮成了京城来的贵公子哥。敏敏领着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极其感兴趣地问十四问题,什么怕不怕呀?吃苦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要好的?十四哄起敏敏这个十四五岁小姑娘来还是小意思,谎编得毫无破绽,脸上又是一副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
  敏敏满脸的惊叹感动。一路碰到的士兵都赶着给敏敏请安,谁会怀疑这个大大方方走在他们尊贵公主旁边的蒙古人呢?
  我走到岔路口,看着敏敏道:“我不和你们过去了,免得被人看到引人注意。”敏敏笑着说:“放心回吧!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的。”我和十四眼神复杂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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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中半带着苦涩,对自己说:好好爱他吧!尽力爱他吧!让他全心全意爱上自己)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可我们的营地却很是安静,想必太子虽有了疑心,却也不敢在未有确凿证据前惊动康熙。十四算是先搁下了,可想着八阿哥,心里却更是急,只想快快地跑去看一看,可为了不引人注意,还得压着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脸色也得如常。
  只觉得这路怎么就那么长呢?脸上已经快撑不住了,可仍然未到!
  看到八阿哥的帐篷前一切如常,门口宝柱和顺水守着,脸色倒是平静,看不出什么。我站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微笑着上前,他们却挡在了我身前,一面请安,一面说:“爷正在洗漱!不方便见客!”
  我微微笑着,正想让他们叫李福出来答话,李福却已经出来了,说:“姑娘请进!”宝柱和旁边的顺水眼含疑惑对视一眼,忙让开了路。
  进去后,并未见到八阿哥。我估摸他应该躺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紧走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妥,忙站定,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八阿哥道:“进来吧!”我这才转到屏风后。他果然侧躺在榻上,上半身并未穿衣服,想必是因为我来,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可膀子、胳膊却还是裸露的。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身体,以前读书时,到了夏天,男生经常光着膀子乱晃,电视、海滩上那就更不用说了。可自打到了古代却真是从未见过。再加上是他,脸一下子有些烫,忙转开了视线。可又担心他的伤,只得又移回了视线,觉得脸火辣辣的。
  他低低笑了几声,说:“过来!”我没有动,只是盯着他左胳膊上殷红的一片。心中一疼一疼地,眼中不禁已有些泛酸。李福走来,跪在榻前,说道:“爷!奴才要上药了!”八阿哥没有看他,只是仔细端详着我,随意点点头。
  李福拿走裹着的软布,一面用棉布吸着血水,一面往伤口上撒药粉,我不禁上前两步,仔细看去。还好,伤口不算深,只是血仍然不停地在流,撒上去的药粉竟好像没有任何作用。忍不住皱眉头问道:“这是什么烂药?怎么一点也不管用?”
  李福一面手下不停,一面回道:“这已经是上好的创伤药了!是九爷花了重金从云南买来,这次特地带来备用的。”
  八阿哥笑说:“再好的药也要时间才能生效!”
  我皱眉头看着,想着落后的医疗!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应该去学医,现在也不至于只能干看着。脑中念头正在胡转,忽然一惊,特地带来备用!?他究竟还做了什么准备?心中哀恸,为了皇位,连性命都在所不计的!
  正想着,八阿哥问:“你见过十四弟了?”
  我看着李福正拿软布开始包扎伤口,一手要举着八阿哥的胳膊,另一只手用来包扎显然不太够用。忙上前帮他扶着八阿哥的胳膊,嘴里一面随口应道:“嗯!”
  他胳膊微微一抖,而我手心突然贴到他的肌肤,也感觉猛地被烫到,可是李福已经松了手,正在专心包扎,我总不能现在松手。但手心越来越烫,竟好像握着的是团火,脸上也越来越烧,只怕连脖子都已经红了。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八阿哥也是默默躺着,全身纹丝不动。李福却是神态正常,只是手脚变得格外麻利,很快裹好伤口,收拾好东西,俯身静静打了个千,就匆匆退了出去。
  我忙把手收了回来,八阿哥的胳膊猛地落下,他微微哼了一声。我心叹,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举止大为失常!忙问道:“疼吗?”
  他笑着没有说话,转了转身子,想要起来,我忙寻了垫子给他靠好。他身子一动,身上的薄毯滑了下来,我正好俯身在帮他调整垫子。等起身时,触目所及,只觉脸扑地一下,已经红透!猛地转过身子,背对他站着。却更觉尴尬,我应该装着没有看见,云淡风轻的才对,怎么能这么反应呢?反倒更是落了行迹!
  嘴里说道:“你既没有事情,那我走了!十四你不用挂心,他一切妥当!”一面说着,人一面向外走。
  他一下子抓着我的手,我背着他挣了几下,他低声说道:“你再用力,我的伤口要重新包过了!”
  我忙回头看,却发现他是用右手拽着我,左手扶着毯子,虽不妥,但也不至于如他所说。不禁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帮他掖好毯子,让他靠好。他拖着我坐在他身侧,两人都静了下来。
  他笑着看了会儿我,道:“像是在做梦!我一直在想……”
  我忙打断他的话,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十四阿哥?你不担心他吗?”
  他笑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你看到我受伤,并没有惊异,显然早已知道,那只能是十四弟告诉你的。至于说到担心,这里可不全是太子的人,他的人能搜,我的人就不能从中作梗?一直没有人来报信,那就说明一切安好。再说了,你既然见过十四弟,却面无忧色,可见他肯定已经藏好了。”
  他说的这些我有的已经想到,有的却没想到。我又问:“怎么会被太子爷发现呢?”
  他这次倒是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慢慢说道:“我出去时很小心,应该没有人留意到。也许只是恰巧被人看到了。毕竟不熟悉我和十四弟的身影只怕不多。更有可能是太子爷这几日提防我和京中互通消息,早派了人手在四周巡视。”
  我不禁问道:“京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干吗要提防?”
    八阿哥笑看着我,耐心地说:“皇阿玛不准我和京中联系,太子爷做这个准备,一则是为了抓我痛脚,到时办我一个抗旨不遵的罪;二则皇阿玛近期打算做一次大的官员调动,据十四弟所言,大都是不利于我们的,他自然不想我现在有所对应,等我九月回京后,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琢磨了会儿说:“皇上如果已经拿定主意,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他看着我笑道:“这些就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就随心所欲!你若想知道,我倒是愿意细细讲给你听。”
  我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他笑问:“十四弟藏哪里了?”
  我想着笑起来:“你猜猜!”
  他微微笑着说:“你既然让我猜,肯定是一个我不太能轻易想到的人。”思索了会儿,问,“是敏敏格格吗?”
  我不禁有些泄气,蔫蔫地答道:“是呀!”
  他有些惊异地说:“还真是她?你怎么说动她的?这可不是件小事!”
  原来他还是不能肯定的,我这才又有些开心,侧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不告诉你!”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着看我。我看了看他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说:“太子爷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拿箭射你们?”
  他嘴角含着丝笑说:“用箭射贼,天经地义,借此机会能除掉我们岂不更好?”
  我心里一个寒战。突然想起最后的结局,刚才谈笑时的安然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心中充满悲伤,表情开始变得疏离。
  他觉察出我的变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进怀里,我要起身,他紧紧搂紧我,头压在我脑袋上低声说:“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样子,总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远。你心里装着什么呢?害怕吗?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他正搂着我低语,李福一下子跑进来,猛地看见我们,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八阿哥放开我,神色如常地问:“什么事情?”我尴尬地低头坐着,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过来通报,太子爷在蒙古营帐,里里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结果,这会子正打算搜这边的营帐。”
  八阿哥微微笑着叹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惊动皇阿玛。不过来得正好,帮我做个见证。”
  我却是一惊,看着他的胳膊想到这个可不好隐瞒,即使今夜能瞒过,明天、后天也瞒不过,上了马背,一用力伤口就会出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不骑马,不打猎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热茶!要滚烫的!”李福应了声,快速而去。
  我仍然暗自琢磨着,八阿哥坐直了身子,道:“帮我拿下衣服。”我应了声,起身拿了衣服递给他,他站起自己要穿。
  我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一面脸烫着,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静静地站着任由我帮他套衣服,系扣子、翻领子,最后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一切妥当并无破绽,才向他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了。
  他目视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的脸,刚想说话,李福在屏风外说:“爷!茶泡好了!”
  他收回了手,朝我低声说:“先回去吧!”说完不等我回话,一面吩咐:“让宝柱进来!”一面去了外间,我也随着跟了过去。想走,可又有点担心待会儿太子来他怎么应对,一时颇为踌躇。
  他在桌前坐好,随手拿了本书,瞟了眼我,看我立着不动,他也没吭声,端起茶试了下温度,吩咐道:“不够烫!我说的是滚烫。”李福脸色一紧,忙端起杯子出去。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着望着宝柱说:“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听好了!”宝柱忙跪在地上,他接着道,“过会子太子爷进来时,你要不小心把茶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烫伤我。至于说怎么做得自自然然,天衣无缝,你自个琢磨琢磨吧!”宝柱愣在当地。
  八阿哥肃声问:“听明白了吗?”
  宝柱忙点头,应道:“奴才明白!”
  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却心中一惊,一整杯滚烫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睛瞅着他,他此时并不看我一眼,神态怡然地看着书。我咬了咬嘴唇,转身出了帐篷。
  刚掀开帘子,恰好碰到太子领了四个人迎面而来,四周虽有人在搜查,却很是安静。我心想,看来他只是心中怀疑,并不能确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不敢在未有真凭实据之前把事情闹大。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只能来试探八阿哥了。我忙蹲身请安。
  他眉头微微蹙着,笑说:“姑娘竟在这里!不过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晋,倒是的确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我笑回道:“未入宫前,曾经在八爷府里住过大半年,知道八爷那里化淤伤的膏药不错,特地来要些膏药。”一面想着,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没有必要撇清,反正关系早摆在那里了,索性大大方方摊给你看,说着伸出手给他看。
  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眉头一展,忙关切地询问原因,我简单说道:“下午骑马的时候勒的!”
  他说:“我那边也有些不错的淤伤药,回头派人给姑娘送过去。”
  太子爷的恩典岂容人拒绝?我忙俯下身子谢恩。他又问:“姑娘来了多久了?”
  我笑回道:“因为陪八爷闲聊了几句,也有好一会儿工夫了!”
  他听后沉吟着还想说话,八阿哥已经迎了出来,一面请安,一面笑说:“不知二哥要来,臣弟接驾迟了!”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4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子爷笑着让他起来。一面不经意地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说:“我也是一时兴起,到你这里逛逛,不用那么多礼。”
  八阿哥侧身,恭请太子爷进了帐篷,他随后跟进去时,眼光从我脸上一扫,微微停了一下,脚步未缓,神色不变,笑容依旧进了帐篷。
  我走了两步,看到宝柱端着两盅茶匆匆进了帐篷,不禁脚步慢了下来。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当啷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仆人惊惶地叫八爷的声音,宝柱说奴才该死的声音,太子爷呵斥奴才的声音,吩咐叫太医的声音。
  我心中紧紧地抽痛着,忙快走了几步,隐到帐篷后,看见有人匆匆出了帐篷去叫太医,宝柱被人拖了出来,垂头跪在帐外。看来无论如何是免不了几十板子了。正想着,李福已经指挥着两个人把宝柱堵住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来。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渗了出来,殷红一片。
  我紧闭双眼,深吸了两口气,转头快步跑回自己帐篷。他们的游戏,我不想再参与了,我不要见到那么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经很不快乐了,不要让鲜血将它变得更凄惨!
  
  怎么这么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无,四周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无边的压力紧裹着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见前方一点隐隐的灯光,来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灯光跑去。一路踉踉跄跄,却也顾不上,只想赶紧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八阿哥打着一盏灯笼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长袍,随风猎猎而舞。他见是我,停了脚步,朝我温柔一笑。看到他温润如玉的脸和谦谦笑容,我的恐惧、惊惶、茫然一下子消散。
  心中一安,喜悦地叫道:“八爷!”正要走过去,忽地一只箭疾飞而来,打在灯笼上,在烛光灭去的瞬间,八阿哥脸上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厉绝望,无限哀伤地看着我,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觉撕心裂肺之痛,大叫一声:“不要!”然后猛地坐起。
  睡在屏风外面的玉檀忙冲了进来:“姐姐!做噩梦了吗?”
  我的心不停地颤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玉檀搂着我柔声叫道:“姐姐!姐姐!”那个笑容!那种目光!我猛地抱住她,我好冷!玉檀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抱着我。
  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缓过来,对玉檀说:“没事了,你去睡吧!”
  玉檀柔声问:“要不我陪姐姐一块睡吧?”我向她摇了摇头,躺了下来。她替我盖好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再不敢闭上。凄厉绝望的笑容,无限哀凄的目光,拼命地想驱散这副画面,却越发清晰,我在被中缩成一团。
  思绪翻腾,在姐姐屋中初次与八阿哥相见时,他谈笑款款;秋叶飘舞中他逼我答应时的冷酷声音;漫天白雪中一身墨色斗篷,陪我慢行时沉默的他;捂着我的手,让我答应他戴着镯子,盛满哀伤希冀的眸子;桂花树下温暖如春阳的笑容;散发着百合清香的笺纸……
  十四虽没有细说八阿哥在暗里为我所做的事情,可我并非傻子,初进宫中时,教导我的老妈妈对我的宽容,掌事的太监和宫女对我不露痕迹的照顾,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怕还有很多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降落在四阿哥府中。因为早知道结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疏离,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不可能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凑上去。
  四年的时间,点点滴滴,就如同腕上的镯子,早就如影随形,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使为自己铸造了铜墙铁壁,也禁不起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一夜无眠,听到外面玉檀的响动知道她起来了。我心中已拿定主意,掀被而起。玉檀看见我,脸色震惊地说:“姐姐!怎么看上去一夜之间竟瘦了好多!”
  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大概是没有睡好,脸色有些憔悴,令人产生一种错觉罢了!”
  细细描好黛眉,涂匀胭脂,戴好耳坠,脸色是胭脂都无法掩盖的分外苍白,眼睛却是格外的亮,黑滢滢的瞳孔中像是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对着镜中的脸孔妩媚一笑,喃喃说:“能不能改变历史,就靠你了!”
  
  清晨去当值时,八阿哥看见我,神色一怔,我扫了一眼他裹着的右胳膊,专心给康熙奉上茶。康熙正在听太子爷讲述八阿哥如何被烫伤的,听后只是吩咐让八阿哥好好养着。八阿哥磕完头后,自回了营帐休息。
  正在给太子爷上茶,康熙淡淡地问:“昨儿晚上的贼抓住了吗?丢了什么?”
  我面对太子爷,看到他几案下的手微微一颤,恭声回道:“没有!因为发现得及时,东西倒是没有丢。”
  康熙喝了口茶说:“蒙古人不太高兴,说是有身穿蒙古袍子的贼,可翻遍了整个营地却什么也没发现。”
  太子爷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忙站起来说:“儿臣一时鲁莽,未考虑周全,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瞅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以后要三思而后行!”
  太子忙点头应是。
  康熙用完膳后,太子爷和众位大臣陪着去骑马行猎。目送康熙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我又默立了半晌,直到看不见康熙他们的身影,才转身举步而行。
  快到八阿哥帐前,脚步不觉缓了下来。虽已拿定主意,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挣扎不甘。但想着他这四年来点点滴滴的照顾付出,还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帐前。
    掀帘而入时,李福正在服侍他用膳,两只手都不便利,只能由李福代劳。他看我进来,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我,李福低头立在他身后。我和他默默对视了半晌,我朝他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对着李福吩咐道:“公公先下去吧!”
  李福飞快地瞟了眼八阿哥,弓着身子快速退了出去。我拖了凳子坐在八阿哥身侧,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着小碟,夹了菜送到他嘴边。
  他并未张口,只是默默凝视着我,眼睛里隐隐含着一丝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声问:“你不喜欢我服侍你吗?”
  他瞅着我,说:“如果这是第一次,我会高兴都来不及;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我宁愿永远留着将来用。”
  我温柔地看着他,嘴边含着笑,把菜夹起,又送到他嘴边。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那里面现在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他一下子笑起来,张嘴吃了菜。吃了两口,突然叫道:“李福!”
  李福匆匆而进,他笑说:“拿壶酒来!”
  李福踌躇着说:“爷身上有伤,喝酒只怕不妥。”一面说着,一面只是瞅我。
  八阿哥笑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李福一听,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不大会工夫,托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盅进来。
  我站起接过托盘,说:“只喝一盅!”李福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弓着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倒好酒,送到他嘴边,他笑看着我,往日黑沉的眼睛变得很是明快,点点笑意飞溅出来,映得脸色更是晶莹如玉。这么毫不掩饰的快乐!我心中一动,那几丝不甘也被融化少许。还是值得的,至少他现在是这么快乐,不是吗?
  他一直凝视着我,我刚进来时的淡定镇静通通消散不见,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转过视线,含笑嗔道:“喝是不喝?”他忙就着我的手,慢慢饮了一杯,我自己也饮了一杯。
  服侍他用完膳、漱完口、净完手,李福把杯盘都撤了下去。我摆好垫子,让他靠好,问:“要我给你找本书看吗?”
  他笑道:“什么都不要看!要你陪我坐着!”
  我笑看着他说:“今日我当值,还得回去预备茶点呢!要不万岁爷回来喝什么?再说,我还想去看看十四阿哥。”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瞅着我,我看拗不过他,再说现在也不想逆他的意。坐到他身侧,说:“就一会儿。”
  他欢喜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说:“让你这样心甘情愿地坐在我身边,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我脸微烫,侧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泛起几丝甜意,女人都是禁不起甜言蜜语的。
  他往我身边凑了凑,我赶忙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低笑了两声,没有再动,只觉得他视线一直凝在我脸上,我心里甜蜜中夹杂不安。静默中压力越来越大,猛地站起来,说:“真要走了!”
  他笑说:“再不让你走,你下次不敢再来了!去吧!”我笑了笑,正要走,他又说:“你先不要去看十四弟。”我停了脚步,看着他。
  他道:“他在敏敏格格那里,很安全,等过两日,太子爷不那么留心了再说吧!”
  我问:“如果你们事情已经商量妥当,不如早点让他走,才是万全之策。”
  他回道:“事情倒说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太子爷肯定想着,既然营帐都搜了,没有人,那么如果真是十四弟,他肯定要设法回京的,定在外围派了人手搜查,缓几日等太子疑心尽去,再走更妥当!”
  我点点头,心想以后还是少操这个心了,比起思虑周全,他们从小到大琢磨的都是这些,就是十个我也赶不上他们一个。一面想着,一面出了帐篷,他在身后柔声说:“晚上我等着你!”
  走在六月的蓝天下,我半仰头直盯着天上的云朵,从今后不可能再“心若浮云,自在来去”了,心中半带着苦涩,对自己说:好好爱他吧!尽力爱他吧!让他全心全意爱上自己!
  下午和芸香交代清楚晚上当值注意的事情后,先回帐篷洗漱收拾。我泡在滴了玫瑰露的浴桶里,香气缭绕中闭着眼睛想,这应该算是我到古代后的第一次约会吧?直到觉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无的香气,才缓缓起身。
  除了日常梳的发式,其他的发式我都梳得不是很好,不过费了半天工夫,一个娇俏的发式还是挽好了,看看倒是值得费这许多时间的。
  用青盐和自制的简单牙刷漱了口,又特地含了一口兑了水的玫瑰露,过了半晌,才吐出。想着不能做到吐气如兰,吐气如玫瑰应该也说得过去。
  一切收拾停当,揽镜自照,花容月貌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刚出门,一个圆圆脸的蒙古姑娘跑来说道:“我家格格请姑娘过去!”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烦劳姑娘转告格格,今日不得空,不能去了。请她多担待,过两天一定去给格格请安。”她疑惑地看了看我,转头匆匆跑了。
  进了八阿哥的帐篷,心中还在想着,不知十四过得如何?他应该能明白八阿哥的意思。至于如何应对敏敏格格,他若连这都弄不妥当,还和太子斗什么呀?
  八阿哥正侧靠着摆弄棋子。看我进来,毫不掩饰地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几眼,眼里满是笑意,示意我坐到他对面,问道:“我可是你的‘悦己者’?”
  我没有搭理他,问:“胳膊不便利,怎么还在摆弄这些?”
  他一面笑说:“动动手指而已,又不使力,不碍事!再说烫伤也不严重。”一面吩咐李福撤了棋盘,传膳。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4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问:“宝柱还好吧!”
  他笑说:“几板子他还受得住!”我心中一叹,没再说话。
  两人静静用完膳。我给他念了一会儿书,跳跃的烛光下,他脸色平静,并无平日常常挂在嘴角的笑,但眼睛里却满是欢欣喜悦,偶尔抬眼看他,总是对上他笑若春水的眼睛,心一跳,又匆匆低头继续念书。
  起身告退时,他倒没有再留我,只是拉住我的手,双手合握在手心,静静握了好一会儿。然后放我离去。
  这几日,一切平静,看太子的神情含着几丝沮丧,看来是死心了。和敏敏格格也见过几面,不知十四如何对她说的,反正她并未特别和我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总是含着几分打趣。我当然也是请安后就退下,和她保持距离。
  今天下午,特意等到敏敏一个人时,我笑着上前请安,敏敏挥了挥手让我起来。两个女人如果分享了爱情的秘密,总是格外容易亲近。敏敏对我分外亲切,两人随意走着,她笑问:“想他了吧?”
  我嘴边含着笑,没有吭声。她过来揽着我胳膊说:“我看他不错呢!”
  我笑着斜睨了她一眼,道:“格格今年才多大?不过十四五吧?说得好像多有经验的样子。”
  她轻轻推了我一下,撅着嘴说:“我夸你心上人,你居然来打趣我!”
  我笑问:“我晚上去看你可好?”
  她摇着脑袋,道:“我若说不好呢?”
  我笑说:“你若想留着他,那就把他让给你好了!”
  她脸一红,道:“真是牙尖嘴利,说不过你,你晚上过来吧。”
  
  再见十四,仍然是满脸的假络腮胡子,真不知道他这几日是如何洗脸的。
  敏敏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十四,最后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慢慢说吧!我先出去了。”说完还向我眨了眨眼睛,转身出了帐篷。
  十四看了我好一会子,道:“这次多谢你了!”
  我一笑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四年多的交情,这些年来你对我也颇多照顾,还要说谢,太生分了吧?再说了,没有我,你们的人也不会让你有事情的,我只是赶巧了而已。”
  他低头笑了起来,忽又收敛了笑意问:“听说八哥胳膊烫伤了?”
  我轻叹了口气说:“他待会儿要见你,你自个去问他吧!”
  他怔了一下,问:“在哪里见?”
  我说道:“他一会儿过来,就在蒙古人营地见。”
  十四听后笑叹道:“好法子,蒙古人本来就对太子爷不快,这次太子爷又把蒙古人的营地翻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他所说的贼,蒙古人正恼着呢!他现在对蒙古人应该敬而远之了。”
  
  敏敏奇怪地问我:“他出去干吗了?”
  我回道:“因为他这几日就要回京了,所以去和要好的朋友告个别,多谢他们平日对我的照顾。”我这个谎言实在禁不起推敲。
  可敏敏毕竟才十四五岁,她阿玛又一向娇宠她,涉世未深,她也未多想,凑到我身边坐下,问:“你得空也教我唱戏吧?”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何来此话题,纳闷地看着她。
  敏敏笑嘻嘻地说:“他都告诉我了,他就是因为听了你为他特意唱的曲子,才对你动了心思的。”
  我无奈地笑着,这个十四不知道还编造了些什么鬼话来哄小姑娘,只得顺着她说:“好啊!”
  她微微犹豫了下,问:“十三阿哥喜欢听戏吗?”
  我笑说:“喜欢的,十三阿哥雅擅音律,特别精通弹琴和吹笛,在京城公子哥中很是有名的。”
  敏敏听完,默默无语,凝视着前方,痴痴想了半晌,幽幽说:“真想听听他弹琴吹笛,肯定很动听!”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问:“你听过吗?告诉我,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什么表情?奏的什么曲子?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为谁奏的?”
  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直到她问完后,才一脸抱歉地说:“我也没有听过!”
  她一下子满脸的失望,我赶忙说:“如果明年塞外之行,你和十三阿哥都在,我一定让他奏给你听!”
  她一下子满脸喜色,可转眼又脸带纳闷地问:“你和十三阿哥很要好吗?”
  我忙笑说:“我十三岁的时候,两人就一块玩了,的确挺要好的。”心中想着,幸亏现在有十四这个挡箭牌,否则只怕敏敏要想歪了。
  敏敏听完,满脸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我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极其温柔地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听到十三阿哥特意为你奏的曲子的。”
  敏敏感激地朝我一笑,复又黯然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他的福晋肯定能经常听到他奏曲子。”
  我不知如何回应,连完全接受一夫多妻的古代人都不能免去嫉妒难受。八阿哥他可懂我的心?为这份感情受苦的不仅仅是他,我的抗拒,我的无奈,我的委屈,我的挣扎,他可明白?
  转而又想到八福晋,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身份尊贵,可也留不住丈夫的心,我因为她在难受,她若知道我,又何尝不会心痛呢?毕竟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我才是那个理屈者,是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即使八阿哥能一切如我所愿,这个十字架也注定背负终身了!
  两人都心绪满怀,各自神伤。十四掀帘而入,敏敏忙站起,说道:“我出去了。”
  十四笑着走上前,给我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我吓了一跳,忙侧身让开,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笑道:“好嫂子!从今往后该我给你请安了。”我脸腾地一下变得火烫。想骂他,可又找不着词,只能尴尬地站着。
    十四看我如此,倒是再没打趣我。过了半晌,感叹道:“八哥终于得偿多年所愿!”
  我嗔道:“我走了!不听你胡言乱语!”
  十四倒是没有拦我,可我自己走了几步,忽停住回身问:“你什么时候回?”
  十四回道:“明晚上就走!”
  我点点头说:“你可别再编那些没谱的事情哄敏敏格格了!到时候我可没有办法圆谎。她现在都要跟我学唱戏了!”
  十四笑说:“那你就把当年唱给十哥的戏教给她呗!”
  我摇摇头,叹道:“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向敏敏格格解释呢,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
  说完,转身出了帐篷,心里几丝茫然,当时的我们哪有这么多烦恼呢?如今的日子却是时时小心,步步谨慎,过着充满了谎言、欺骗和鲜血的日子。我曾经以为因为知道历史,所以可以趋吉避凶,可最终还是一步步无可奈何地被卷了进来。
  
  下午我就被敏敏叫了去,说什么晚上就要走,再见要三个月后呢!让我们再抓紧时间多聚聚。我看着敏敏,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却很是苦涩,她是如此纯真善良,有朝一日若知道被我利用过,她是否从此再不会那么相信别人了?
  星垂平野阔,风吹草轻舞。敏敏护着我和十四从营帐出来,三人各自牵了匹马做样子,一路都是默默的。三人正在慢行,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我心中一动,回身看,果然是八阿哥,停了脚步等着他。敏敏却是一惊,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十四身前。
  我忙对敏敏说:“格格,没事的,八阿哥知道我们的事情!”
  敏敏这才表情一缓,侧着脑袋看着十四说:“你面子可真够大的,走时居然有八阿哥和我送行!”
  十四笑嘻嘻地说:“不敢!不敢!”
  八阿哥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马缰绳,走在我身侧,十四反倒是走在前面,我忙赶了几步,和十四并肩而行,把敏敏和八阿哥落在后面。
  敏敏看我和十四两人谁都不说话,以为两人是伤别离。紧走了几步,拉着我胳膊,眼睛却瞅着十四说:“你若真有心,回去好生想法子向皇上把若曦讨了去。看着若曦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都心疼呢!”
  我赶忙想岔开话题,十四也赶着说:“不再耽搁工夫了,我走了!”说完望着立在我们身后的八阿哥,八阿哥含笑点点头。
  他又看着敏敏,笑说道:“这次的恩情先记在心里了,容后再报!”
  敏敏一撇嘴,说:“我是看若曦的面子,你若真想报恩,以后好生待若曦就行了!”
  十四尴尬一笑,再不敢多说,朝我点点头,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我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送走他,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下面就该仔细想想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了。
  敏敏见我一直看着十四消失的地方,轻轻摇了下我的胳膊柔声说:“我们回去吧!”
  我收回目光,侧头看着她,心中内疚,忍不住问道:“格格!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敏敏一呆,不知我何出此言,满脸的疑惑。但看我一直注视着她,她认真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看你做错什么事情了,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
  我忙摇摇头,强笑道:“只是问问而已!谁叫格格身份尊贵,说不准哪日无意中就得罪了格格,所以先讨个平安符。”
  敏敏撅着嘴说:“亏我还把你当个知心人呢,这种话都说得出?”说完,放开我的胳膊就往回走。
  我忙拉住她的手,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就是我也把你当知心人,才会害怕呀!”
  她脚步慢了下来,反手握着我的手,侧头说道:“我们草原儿女认准了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侧头看着她点点头。两人都是一笑,可她的笑坦然大方,而我的却含着几丝不安。
  八阿哥一直默默跟着我们,到了营地,敏敏和我们分开,回了自己营帐。目送她离去,我也想回去,八阿哥柔声说:“去我营帐里坐坐!”我想了下,微微一颔首。他率先而去,我随后跟着。
  进了帐篷,他吩咐李福守在门口。两人静静相对站着,他伸手揽我入怀,我依偎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鼻端有他身上的药香。我犹豫了半晌,缓缓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他身子一紧,更是紧紧抱着我。
  两人默默相拥了片刻,他在耳边轻声说:“等九月回了京,我就求皇阿玛赐婚。”我靠在他肩头,没有回话,只是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又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牵着我的手坐到榻上,我问:“胳膊好一些了吗?”
  他点点头,微笑着说:“烫伤本就没有多严重,不过是太医看着皇子受伤分外紧张,而有所夸大。箭伤有九弟购来的药也恢复得很快。再养上半个多月,骑马就应该没有大碍了,在回京前一定教会你骑马。”
  我微微一笑,问:“要我读书给你听吗?”
  他摇了摇头,道:“未入宫前,一本宋词还认不全。可现在连《本草纲目》都读过,真没有几个女子像你这么爱读书的。”
  我一面想着那还不全是为了讨好康熙,一面笑回道:“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胡乱看书了。”
  他笑着瞅了瞅我,说:“我听十四弟提起过,你曾为十弟唱过戏。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听你一曲呢?”
  我回道:“那是现炒现卖的,今日可不应景!”
  低头笑着,想了想,站起,走到桌边随手拿起瓶中插着的杜鹃花,凑在鼻端一闻,看着八阿哥侧头一笑,开口唱道: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儿骂。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自小学跳舞时,母亲就一再强调不管是唱歌还是跳舞都必须先感动自己,才有望感动别人。心神沉浸在少女在满园花草中乍见茉莉花的惊喜中。我不看他,自顾脚步轻转,表情时喜时忧,表现对花的喜欢,却想摘而不能摘的踌躇怅惘。
  一曲唱毕,我侧头斜睨了八阿哥一眼,他神情微怔地看着我。我眼眸一转,轻笑着扬手把手中的杜鹃花抛到八阿哥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我再不看他,径自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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