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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带着丝笑,点点头,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倾听,他问:“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会如何?”
  我怔了一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十三扯了扯嘴角说:“你该不会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墙角不可!想了想,认真地对十三说:“让他把拿去的银子都还回来,狠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罚他去街头乞讨三个月,尝尝穷苦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从此他便知道将心比心!至于说从犯,全都重重惩罚,给其他人个警醒,没有人护得了违法乱纪之人。从此后只怕他就是想贪也没得贪了!”
  十三笑着点点头道:“亏你想出这种法子!倒是不顾念你姐夫!不过,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九阿哥了吗?”
  他说:“目前没有,今日皇阿玛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对牵涉官员免逮问,责限偿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处理这么大一桩贪污案件,只让官员还回银两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里。十三叹道:“光账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一两多银子可就够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脑子里下意识地粗略一算,惊道:“大约够二百万人吃穿一个月!”想着这几年的天灾和饿死之人,再无话可说!这些贪官是拿百姓的性命换了银钱去享受啊。
  四阿哥此时好像方才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十三淡淡地说:“事情已经完结,多想何益?”十三手敲着栏杆,张口欲言,却又止住,静谧中只有笃笃的敲杆声越来越急促。
  我随在他二人身后下了阁楼,正要行礼告退,四阿哥淡淡对十三说:“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四阿哥吩咐了声:“随我来!”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会儿他的背影,随他而去。
  他进了林子,转身站定,一面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伸手递给我,一面说:“本想着从塞外回来就还给你的,连着这么多事情耽搁了!”我看着他手中的木盒,约摸知道里面是什么,原来兜了一个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着木盒,却未伸手接,也不说话,手仍然固执地伸着。两人僵持半晌,我轻声说:“我不能收!”他手未动,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
  他忽然惊诧地望着我身后,失声叫道:“十四弟?!”我一惊,顾不上其他,看着眼前的木盒,瞬间反应就是赶忙夺过,急急藏在了怀里,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气转身请安。
  没有人?!我一时有些呆,仔细扫了一圈四周还是没有人!脑中这才反应过来我是上当了!猛地转身看着他叫道:“你骗人?”一瞬间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带着嘲笑讽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这么怕十四弟?”
  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摇摇头,没有再说。
  静默了一会儿,忽地反应过来,忙掏出盒子,想还给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赶忙紧跑着追过去。他头未回,说道:“你打算一路追着出园子吗?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见了!”
  我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只能目送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康熙五十年  
  元宵节刚过,宫里的花灯还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带着节日残留的淡淡喜气和闲适。
  “这灯倒真是花了工夫的!机关精巧,收拢方便,就连上头的画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细细看着手里的走马灯,一面笑着对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说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会喜欢!”
  十四哼了一声道:“赶紧多谢十哥吧!这可是他从人家手里强抢来的!”
  我诧异地看着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说:“就知道拆我的台!灯笼可是你先说要的,也是你说拿给若曦玩的。”
  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听得主人说原只是摆出来让大家赏的,多少钱都不肯割爱,我也就罢手了!最后可是你摆了身份,端了架子,说:‘爷就是看上了。’逼得对方硬是让给了你!我都替你寒碜,当时就赶紧溜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我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把花灯塞给十阿哥,气笑道:“在我手里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对人家却是心头宝,赶紧还回去了!”
  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说:“拿都拿来了,怎么还回去呢?你就收着吧!”
  我还未搭腔,一旁一直静静的九阿哥淡淡道:“不过一个灯笼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没给钱!何必这么矫情!”
  我只作未闻,对十阿哥笑说:“赶紧还回去!”
  十阿哥看我态度坚决,皱着眉头无奈地收了起来,叹道:“还就还吧!白花了那么多工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在旁边也不劝一下?”
  十四指着十阿哥道:“你问问他,我劝是没劝?可他哪里肯听呀!我看这世上,他莽劲上来时,除了皇阿玛,就只剩三个人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异口同声地笑问:“哪三个人?”
  十四笑看着十阿哥说:“八哥!”然后又指着我说,“若曦!”
  十阿哥看着我嘻嘻一笑,没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
  十四强忍着笑对我道:“最后一个是你小时候的冤家对头,现今的十福晋了!”十阿哥脸色一下子很是尴尬,瞪着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开了话题,问:“今年灯市可热闹?”
  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没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却是笑着讲起来今年元宵节的热闹,九阿哥不耐烦地催着要走。
  三人正要离去,十三阿哥大步而来,一面挽着袖子,铁青着脸,直冲九阿哥而去,挥拳就打,十四忙赶着拦住他,握着他拳叫道:“十三哥!宫里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紧跳开了几步,看着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开他!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十三气极,欲上前去,却被十四紧紧抱住。我忙问十阿哥:“这是怎么了?”
  十阿哥茫然地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儿有热闹看了!”我瞪了他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现在还没有人,不过若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着十阿哥说:“你赶紧把九阿哥拉走!”
  十阿哥有些不情愿,被我恶狠狠地一直瞪着,才拖着步子上前双手扯抱着九阿哥离去:“他要发疯,九哥还陪着他疯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出宫还有事呢!”一面说着,一面两人拉扯着远去。
  十四紧紧抱着十三,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松了,一只手却仍是扯着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吗挡着我打那个畜生?”
  十四叹道:“在宫里打起来,事情真闹大了,只怕对绿芜姑娘不好!”
  十三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气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见到他,火气冲头,只想朝着他的脸抡上几拳!”
  我听得云山雾罩,怎么又扯上绿芜了?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十四看着我,脸色尴尬,没有搭腔。十三静了一会儿,对十四诚恳地说:“十四弟,这次多谢你!”
  十四讪讪地说:“我上次还未谢你,你也就不必谢我了!何况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过!”
  听着他俩的对话,看着十四尴尬的表情,又想着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九阿哥对绿芜怎么了?绿芜不是早几年就脱籍赎身了吗?况且就是未赎身前,她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呀?”
  十四尴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干吗?”
  十三说:“元宵节晚上的事情,那个混蛋撞见绿芜,色胆包天,竟对绿芜用强。幸亏十四弟撞见,救了下来!”
  我看着十四气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没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随便碰上个美貌姑娘就胡来!他个黑了心的混账东西!”
  十四厉声呵斥道:“若曦!”
  我住了嘴,仍是气,对着十三说:“干脆你找几个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打他一顿!”
  十四气道:“闭嘴!若曦!绿芜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闹越大的道理?难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吗?最后只怕原本没有的事情都能被传成有,你让绿芜今后如何做人?”
  十三沉默了半晌,对十四说:“你回去跟他说清楚,如果他再敢胡来,我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也要先把他做了。”
  十四只是一连叠地点头说:“绝不会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说了声多谢,犹带着怒气转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着我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阿哥你都敢骂?”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放软声音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绿芜出身风尘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几句,说是十三爷罩着的人,看不上九爷,九哥一时糊涂就行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两声,讥讽道:“如此说来倒是绿芜和十三阿哥的错了!今日可真是长见识!”说完,转身就走!
  十四在身后气道:“我倒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为了救绿芜,九哥气了我几天,如今你又气!早知如此,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顿了脚步,想着十四的立场,转身回去,赔笑道:“我也是气糊涂了,还是要多谢你的。”
  他冷哼了一声未说话。我又赔笑道:“要不你骂我几句,解解气?”
  他指着我道:“真是个……”摇摇头,吞了声,叹道,“懒得和你夹缠!”说完转身而去。
  我静了一会儿,忙追了上去,他听得脚步声,回身等着我,问:“还有什么事情?”
  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撂开手的……”
  话未说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彻底。这事我已经求了九哥,又让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说了,他再怎么样也要给我们些面子。”
  我忙躬身行礼,道:“多谢!”
  他笑说:“你和绿芜也就见过一次,怎么就对她这么上心呢?”
  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虽说我和她没什么深交情,但就算没有十三阿哥这层关系,只因我们都是女人,也没有只看着的道理!”
  十四摇头叹道:“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一点也不顾着自个身份,随便就把自己和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说着,两人都想起小时候在八阿哥书房为了绿芜吵架的事情,相对着笑起来。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荡荡的!”
  我道:“十三阿哥为人光风霁月,对绿芜也非你们所想。因为敬其才华,怜其身世,才多年维护。就像风雨交加中,为一朵美丽的花撑把伞,并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为了让这份美丽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绿芜对十三哥却绝非仅有朋友之义,当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绊,亲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万莫让十三爷知道这件事情。说不过是受了点委屈而已,并无大碍,十三爷是个急公好义的脾气,不愿因自己而让十三爷惹上麻烦。那般光景下,换成一般姑娘早就哭断肠了,她却一句抱怨也无,只是一心为十三哥考虑!”
      我低头默想了会儿,叹了口气!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这一片心思只怕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我终于能在自己身边见到一段两情相悦的幸福,没有指婚,没有强迫,没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才刚立夏,天还未完全转热,康熙就吩咐筹备去塞外。虽说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里都是很开心的,毕竟离开紫禁城后,规矩少了很多,斗争也好像远了很多。纵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淡淡的青草香,我会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心还是轻快的。
  此次去塞外随行的阿哥有太子爷、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尔和十四谈笑几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请完安就走。
  今年苏完瓜尔佳王爷和敏敏都没来,只合术王子来觐见康熙,不过敏敏倒是托合术王子给我带了一封信。信未读完,我已经捂着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说自从去年八月辞别康熙后,佐鹰王子连自个部落都未回,一路追着她而去,又住进了王府中。
  信中全是讲佐鹰王子如何整天跟着她,如何讨好她,她又如何拒绝、如何摆架子捉弄他,佐鹰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读下来,好似敏敏仍未动心,可字里行间流露的全是她对佐鹰的赞赏,以及不经意的快乐。
  我隐隐地觉得,只怕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会错过他的,因为佐鹰王子不会允许敏敏错过他。
  握着信,一读再读,心情变得分外的好,我终于能在自己身边见到一段两情相悦的幸福,没有指婚,没有强迫,没有委屈,就只是他和她!
  
  策马疾驰之后,人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马缰,由着马儿慢行。
  这段日子似乎是我过得最清静的日子。不当值的时间里,我总是一个人独自骑着马在草原上荡来荡去,兴起时打马狂卷过草原,累时卧在马背上由着它缓缓而行。
  很多时候一个人一匹马,从太阳初升到晚霞满天,嚼着干粮,喝着水,这里看看,那里赏赏,自得其乐的一整天就过去了。玉檀笑说:“姐姐整日和马呆在一起,好似越发不愿意和人说话了。”
  我低头一笑,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的了!记得从小到大,我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人,总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时,身边没有朋友,下班后都不敢回屋子,总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贝勒府时,也是要丫头们陪着玩的,可就那样还要大叹:“无聊呀无聊!”似乎一直没有学会一个人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时光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几番红绿之间,我已经悄悄改变,竟然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清静。其实此生如果能这样清清静静地过完,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一日正趴在马背上闭目休息,忽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睁眼看去,只见八阿哥正策马慢行在马侧。我忙坐直了身子,静默了一会儿,给他请安,一面说:“奴婢还有些事情要做,贝勒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视着远方,凝声问道:“你真的放下了?”
  我心中隐隐抽痛,面上却是静静地回道:“放下了!”
  “你心里有别人了吗?”他问。
  我心头有些慌乱,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嘴里只淡淡回道:“没有!”
  他侧头盯了我一会儿道:“再过三年就到年龄出宫了,难道你愿意由着皇阿玛给你指婚?”
  我随口道:“明日事来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说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带着丝冷笑点点头,挥了挥手让我走。我策马转头,一扬鞭打马而去。
  未跑出多远,见十四正勒马立在山坡上,遥遥看着这边。想着此时撞上去,以他的脾气只怕又是一顿骂,索性假装未曾看见,自骑马回了营地。
  把马送回马厩,缓步向自己帐篷行去,心中酸涩难言,正自低头闷走,忽听得:“若曦!想什么呢?”
  忙抬头看去,却见合术王子和太子爷正笑吟吟地立在不远处,忙躬身请安。不知道是因为敏敏,还是那块玉佩,合术王子待我格外与众不同,平时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并且让我在他面前不要那么拘谨客气,我却是他说他的,我做我的。
  合术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无所觉!”
  我赔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礼了,请太子爷、王子责罚!”
  他叹道:“一句玩笑话,又没有怪你,就赶着赔罪,何必如此谨慎多礼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玛和我就不用那么烦心了!现在你在御前侍奉,没有机会,待将来出宫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时间,也改改你这个脾气!”
  太子爷笑道:“现在是没有机会,皇阿玛到哪里都带着她的。不过再过两三年,她就到出宫的年龄,皇阿玛再舍不得,也该给指门婚事了,王子若要请,怕不能只请一个人的!”合术王子微微笑了下,没有接话。

    怎么大家都这么关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记着?还觉得我不够烦,赶着个地提醒我!不想再说,扯了扯嘴角挤了丝笑,行礼告退,太子爷笑瞅了我一眼,让我退下。
  秋风渐起时,康熙决定拔营回京,坐在马车中想着明年太子爷就要被二废,不禁叹道,明年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得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场宫廷风暴。又想着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该怎么办?
  
  康熙五十年 九月 畅春园
  康熙从塞外回来后,就直接住进了畅春园。离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进进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细细打问十阿哥和十福晋之间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园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乐,而十阿哥却称病未来,此事就一直搁在心头,一直想找十四阿哥问个分明,却总没有合适机会。不是碰到时,我忘了;就是想起时,却不合适问。
  他嘲笑道:“若不是从小在一块都知道,只怕又要误会你了!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关心人家夫妻间的私事!都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
  说归说,却还是笑讲了他所撞见的趣事,我一面听着,一面想都是直肠子,脾气又急,都受不得气,却也都不失为真性情的人,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两人正在说笑,玉檀脸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给十四阿哥请了安,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敛了笑意,问:“出什么事了?”
  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着我说:“头先太子爷……太子爷……和万岁爷要姐姐!求万岁爷赐婚!”
  
  我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炸开。脚发软,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侧全是嗡嗡之声,玉檀似乎仍在说话,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见,只想着,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竟对我一丝垂怜也无?
  待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带着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别吓我!”我无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过来,让我喝了几口。我只觉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我随口问:“十四阿哥呢?”
  玉檀道:“十四爷刚听完,拔脚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说:“姐姐!你先莫急,万岁爷这不还没点头吗?”
  我静默了好半晌,觉得不能这样,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对玉檀说:“你仔细把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地讲一遍,连皇上的一个眼神也要告诉我。”
  玉檀道:“太子爷来了后,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盘进去时,太子爷正跪在地上,对皇上说:‘……若曦年龄已大,她性格温顺知礼,品貌俱是出众的,所以儿臣斗胆,想求皇阿玛做主,将她赐给儿臣做侧妃!’
      皇上想了一会儿才说:‘若曦在朕身边多年,一直尽心服侍。朕本想多留她两三年,再给她指门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场。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虑一下……’然后,我茶已上好,再没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当时心中震惊,怕脸色异常,让皇上和太子爷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头,所以不曾留意过皇上和太子爷的神情。”
  细细琢磨过去,太子爷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个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玛,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显然居多。
  但我却对康熙的心思一丝头绪也无,如果康熙准了,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嫁给太子爷吗?或者抗旨吗?难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说预备三尺白绫吗?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难道这就是老天为我预备的结局吗?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趴在榻上哭起来。
  玉檀晚上执意要守在我屋中,我无力地道:“放心回吧!难道你还真怕我夜里悬梁自尽吗?万岁爷既然还没有点头,那事情还没有到绝路,再说了,即使到了绝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认命!你容我一人静静!”玉檀见我话已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后想,眼泪又汩汩而落,当年看十阿哥赐婚时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简直是彻骨的绝望!
  披衣而起,缓缓走到桂花树旁,想着太子爷往日的嘴脸,再想着他见到敏敏时的样子,只觉恶心之极,抱着桂花树,脸贴在树干上,眼泪狂涌而出。我是不是全错了?我的坚持是否最终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给太子爷强!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么只穿着单衣?”开门而出的玉檀一面惊叫,一面几步跨过来扶我,刚碰到我身体,又叫道,“天哪!这么烫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
  我晕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王公公,请大夫!”
  玉檀服侍着吃了药,我又昏沉沉地迷糊着了。说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里的响动我都听得分明,说清醒,却只觉得眼皮重如山,怎么都睁不开。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烟烧火燎的疼,想要水喝,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觉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却手脚俱软,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皱眉。
  “要水?”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就揽了我起来,将水送到嘴边,一点点喂给我。
  喝完水,他又扶着我躺好。低头附在我耳边道:“皇阿玛既然还未下旨,事情就有转机!”我这才辨出来是四阿哥的声音,心中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用手帮我把眼泪拭干,道:“别的事情都不要想,听太医嘱咐,先养好病。玉檀被我支开了,估摸着快要回来了,我不好多待。”说完,帮我把被子掖好后开门离去。
  吃了四道药,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时,虽还头重如山,声音嘶哑,烧却已经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未进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给我用。
  用完后,她服侍着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脸,收拾了食盒子出门而去,还一面嘱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睁着眼,盯着帐顶,想着如果康熙真有意赐婚,我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康熙不把我赐给太子爷呢?知道太子爷明年就会被废,如果我能熬到那时候,康熙应该就不会赐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么可能拖那么久?
  正在琢磨,忽听得推门声,想是玉檀回来了。我未加理会,仍在前思后想。
  “看着比昨日好些了!”我忙侧头看去,十四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
  我撑着要坐起来,他忙拦住,道:“好好躺着吧!没有那么多礼!”说完,随手拽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他静了一会儿,忽地蹲在床边,在我耳边低声说:“知道太子爷为什么要娶你吗?苏完瓜尔佳王爷奏请皇阿玛给佐鹰王子和敏敏赐婚,奏章今日刚到!他消息倒是灵通!”
  他低低冷哼了一声说:“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细说。今日只问你,可想嫁给太子爷?”我摇摇头,他继续说,“八哥现在不方便过来看你!他让我转告你,想办法在皇阿玛面前拖几天,十天左右,事情就会有转机!”
  说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道:“十哥也想过来看你,不过想你正病着,恐怕不耐烦见人,就只让我代劳了!”
  我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只是拿眼盯着十四,他坚定地点点头,我带着哭音道:“多谢!”
  他惊道:“嗓子怎么烧成这样了?像鸭子似的!”
  我撇了撇嘴角,想笑却因心中太过苦涩,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这几日恐怕都不能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他前脚刚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进来。我问她:“你不用当值了吗?”
  她回道:“李谙达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让我照顾姐姐!”说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
  玉檀赔笑道:“姐姐喝一些吧!这个最是润嗓子了!”我摇摇头,示意她拿走,她又劝了几句,见我一无反应,只好搁到了一边。
  这个转机究竟是什么呢?而且十四只是说转机,就是说并不一定就会如何!不过至少现在有条路暂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几天,应该还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给我赐婚,也不可能急到在我病中就下旨,让我带病接旨的。想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药进来,搁在桌上后,扶我起来。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边说:“玉檀,这药我是不能喝的!”
  她惊诧地看着我,我低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也不瞒你!你应该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给太子爷的,眼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着,但又不可能装病,李谙达一问太医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药你照常端来,再避过人倒掉。”
  玉檀咬着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终点点头,我笑着握握她的手,她却猛地侧转头拭泪,双肩微微抽动,一面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连姐姐这样的人都……”
  唉!她将来又是什么命运呢?待到年龄出宫时,早已过了适嫁年龄,以她的出身又没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着兄弟过一辈子,那是何等的难堪?如果嫁人,却只怕很难觅得良人!她这样心思聪慧灵巧的女子,放在现代只要肯努力,哪里不是出路呢?
  可现在我却只看到黑漆漆的将来!女人都是水做的,那是因为这个社会除了“从父,从夫,从子”的“三从”,再没有给女人别的出路,个人的坚强在整个男权社会中,只是螳臂挡车,女人怎能不落泪?
  
  昨天虽然一整天没有吃药,但今日感觉还是好了一些。估计是我平日常在院内跳绳,还经常在临睡前做仰卧起坐的缘故,当时只想着健康最重要,我一个人在宫里,万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
  当太医诊完脉后,笑对我说:“再缓四五天,好好调理一下应该就大好了!”我心内苦痛之极,脸上还得装作闻之开心。
  玉檀端药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发呆,听得敲门声,随口道:“进来!”
  推门而进的是小顺子,他快步走到榻边一面打着千,一面对我低声说:“爷让我转告姑娘一个字,拖!”说完,转身匆匆跑了。
  
  晚上打发了玉檀回房歇着,估摸着她睡熟了。随手披了件衣服,起床开门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经有些清冷。
  独自一人在风中瑟瑟站了一会儿,想着上次先是突闻噩耗伤心,再是吹了冷风着凉,最后发烧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这次这样有心理准备地光吹风,怕是不行。
  我转身进房,舀了盆子冷水,兜头将水浇下,从头到脚全身浸透。迎风而立,强逼着自己平举双手,闭上眼睛,紧咬牙关,身子直打寒颤。
  “好姐姐!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呢?”玉檀一面叫着,一面冲上来想拖我进屋。
  我推开她说:“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还要强拖我,我道,“你以为我愿意作践自己吗?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出来的自救法子了!你若再这样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还把你当个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着我只是默默流泪,我没有理会她,转身又给自己浇了一盆子水,在风口处站了半夜,天还未亮时,我已经又烧起来,头变得晕沉。
  玉檀扶我进屋,替我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盖好被子,我还不停地叮嘱她:“先不要急着请太医,待我头发干了,你摸着再烫一些的时候再叫!”因为担着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强撑着又清醒了一会儿,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没有退烧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后,人才清醒过来,又调养了四五日才开始慢慢恢复,想着虽不好,可已经不需玉檀终日照顾,又惦记着所谓的转机和康熙的态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当班并留心着事态发展。她乖巧地点点头,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着已经十月,却仍然一无动静,玉檀只告诉我说,李德全向她问过我的病情,神色无异常,只是嘱咐她平时照顾好我!我心内惴惴,这病来得突然猛烈,又是这么巧,康熙心中究竟会怎么想呢?
  距十四来看我已经十五日过去,却仍是没有见到什么转机。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进,掩好了门,紧挨着我坐了,低声道:“听说今日朝堂上,镇国公景熙爷旧事重提,恳请万岁爷调查步军统领托合齐父子在多罗安郡王马尔浑王爷治丧期间宴请朝中大臣和贪污不法银款的案子。”
  我细细想了一遍,景熙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八福晋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蓝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军统领托合齐却是太子爷的人,这是对太子爷发难了!难道这就是“二废太子”的导火索?
  “可打听了万岁爷如何说?”我问。
  玉檀回道:“因为这次奏报说有迹象显示参加结党会饮者约有一二十人,除去步军统领托合齐、都统鄂善、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大人外,多为八旗都统、副都统等武职人员。万岁爷很是重视,下令先由三王爷负责调查,如果确如镇国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详审此案。”
  当然要详审了!自从复立太子后,康熙就一直担心胤礽有可能逼宫。而此次参与会饮者的这些人多为武职,掌握一定军事权力。特别是步军统领是从一品的职位,有如京师卫戍司令,对保证皇帝的人身安全负有直接责任。康熙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私下结交呢?
      一旦查出任何不利于太子的言词,太子爷再次被废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选择了此事,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想着想着,嘴角不禁逸出一丝笑意,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暂时移开了。既然康熙对太子爷的疑心即将转为现实,就断没有再把我嫁给他的道理。如果确如他们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两大显族都有关系!哪能把这么好的资源白白浪费在太子身上?
  原来二废太子的斗争从现在就由暗处转到明处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当,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不然不会一出手就言之凿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时日,就是说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这一天,那看来他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
  可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想来是催化剂!没有我,此事也迟早发生,但因为我牵扯到蒙古人,牵扯到康熙的态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事情也许比他们预定的提前发生了。
  手头没有历史书,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历史发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为我,历史才如此?还是因为历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却渐渐苦涩,我躲来躲去,没想到却落入了风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看着各人走向他们的结局,如今自己也被拖进了这幕戏中,将来我该何去何从?以后不是不出错就无事了,而是只怕我不动,风暴都不会轻易放过我,到了该考虑如何保全自己的时候了!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心中郁悒,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且时有反复,待全好时,已是十月底。
  这是自生病来,第一次见康熙,心中颇为忐忑,几次三番都有冲动让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开。但终是理智控制着自己,和玉檀捧了茶盘进去。
  侍立在外的太监看我来,忙打起帘子。眼光扫了一圈,三、四、八、九、十、十三、十四等几位阿哥等都在。我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小碎步而入。屋中一片寂静,康熙正侧头凝思,我轻轻地把茶盅置于案上,躬身行礼,康熙一直未曾看过我一眼,心下微松口气,转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来,几个阿哥都是正襟稳坐,目不斜视。我自始至终头低垂,视线只集中在眼前一块。
  出暖阁后,我快步走回耳房,放下茶盘,这才长出口气。待心神静下来,不禁又想,他们在商议什么?为什么个个表情凝重?
  两日后康熙颁旨,我才明白当日为何气氛沉重。“以殷特布为汉军都统,隆科多为步军统领,张谷贞为云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权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发难,但却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这个负责京城安全的重要职位,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四阿哥一枚重要的棋子已经开始渐渐布好。
  忽想起我曾提醒过八阿哥,要他防备隆科多,如果他对我的话上了心,那在这个时候,八阿哥应该已经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关系,即使现在隆科多和四阿哥各自为了避嫌,都在有意疏远对方。我是已经掀了四阿哥的一张重要底牌吗?
  脑中开始迷糊,模糊的历史和现在的实际情况,让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发难懂,只得作罢。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现在不得不相信一点,我是逃不过被指婚的命运了。苏麻喇姑抗旨不嫁后还可以安然留在宫中,那是因为康熙对她感情特殊,愿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康熙恐怕绝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最后也许真就是三尺白绫的下场。
  可康熙究竟会把我指给谁呢?太子爷从现在起,就会麻烦不断,直到被废,所以他排除。现在的局面,只有两种可能:康熙要么把我指给一个中立派的人让我远离风波;要么是把我指给他心中看重的人。
  与其等着康熙指婚,结果难料,不如自己选择,至少可以保证避免最坏的结果。想到太子,我全身又是一阵恶寒,禁不住撑着头,长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古人十六七就成婚,如今与我年龄适当的男子,个个都已有了娇妻美妾,原来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选谁?
  八阿哥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有了苏完瓜尔佳王爷的一块玉佩和敏敏与佐鹰王子的婚事,康熙是绝不会让我跟了八阿哥的。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自从我带他去荷塘找过四阿哥后,他已经把我视作四阿哥的人,否则也不会用九阿哥来试探我。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现在还是“八爷党”的人,一则康熙不会同意,二则他自己也绝对不会要我的。
  朝中大臣,莫要说我不熟悉,就是熟悉,他们又怎么敢娶。太子求过婚的人谁敢要?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包括康熙的心思,他们每个人的心思。越想越乱,越想越无所适从,最后觉得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想遮风挡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树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愿意娶。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再说一步了。
  
  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这么喜欢木兰,究竟出自什么寄托。“朝搴陂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像屈原一样认为自己内在芬芳吗?还是觉得自己的抱负和才华不得施展?
  仔细插好簪子,揽镜自照了下,忍不住讥笑起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的,却不料这么快就插在了头上。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来时,我盈盈上前请安。十三笑着让我起来,四阿哥嘴角也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凝视着我头上的簪子,转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笑,静静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看我们神色异常,只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站着。
  四阿哥看了我一会一会儿我,便举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随后跟着,行到僻静处,他转身站定,看着我。十三走开几步,在远处打量着四周。
  我低头站了一会一会儿,强笑道:“四王爷应该已经明白奴婢的意思了。”四阿哥道:“你找我,是让我来猜谜的吗?”
  我长吸口气,打起精神笑道:“说得是,那奴婢就直说了。奴婢是来求四王爷娶奴婢的。”
  他问道:“原因?”
  我叹口气,笑说道:“王爷不是劝过奴婢吗?与其不切实际的地幻想,不如找一门自己相对满意的婚事。经历了太子之事,奴婢觉得王爷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决定从善如流。”
  他又问:“为何是我?”
  我笑道:“王爷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他撇了撇嘴角。
  我道:“假话就是,王爷对奴婢青睐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于王爷身旁,以报万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却脸色严肃,目光冷淡。,我忙肃了肃面容,接着道,“真话就是,这次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下次可就难说。如果嫁给太子爷那种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却贪恋红尘,所以只能拣一个高枝赶紧落下,避开未知的风暴。”
  他嘴角带着嘲弄,好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忙撇开目光,他道:“你怎么就肯定,我愿意让你攀上这个高枝呢?”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眼里嘴角全是嘲笑。
  我愣了好一会一会儿,无力地问:“王爷不乐意娶我?”
  他笑道:“是!我不乐意娶你!”
  我看他神色满是嘲弄,拿着帕子的手捂着嘴苦笑起来,我还真太高估自己,以为送了项链、送了簪子就肯定愿意娶。笑了一会一会儿,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他在身后问:“你还打算去找谁呢?十四弟吗?给你句实话,现在没人敢娶你。”我停住脚步,思索了会儿,转身问道:“此话怎讲?”
  他敛了笑意道:“太子爷为什么会突然要你?现今看来,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玉佩是一个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关系也是一个缓和。再则,佐鹰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连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让伊尔根觉罗大王子讥笑说他见了女色就昏头,难成大器。佐鹰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搜集了大王子暗自敛财、假造账目和买通伊尔根觉罗王爷近侍监视王爷的罪证,打破了伊尔根觉罗王爷对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鹰的权术计谋,加上苏完瓜尔佳王爷的支持,将来伊尔根觉罗族的王爷是何人,已经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关系自然也可为太子爷所用。”
  我听得呆怔,还以为佐鹰是因为情难自禁才追敏敏而去,不料竟是如此,这就是我以为的真心?为什么太阳背后总有阴影,这个权利斗争场里可还有真心?我悲哀地问他:“佐鹰王子对敏敏可是真心?”
  他道:“这重要吗?反正他会永远娇宠着敏敏,凡事顺着敏敏,何必还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辈子和真又有何区别?”
  我喃喃道:“有区别的,肯定有区别的!即使疼痛我也宁愿要真实,而不愿在花好月圆的虚假甜蜜中度过一生。”
  他摇头叹道:“你这个人怎么夹杂不清呢?我们是在说佐鹰和敏敏吗?你现在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我木然地说:“奴婢不觉得一块玉佩就能说明苏完瓜尔佳王爷会对奴婢如何。,太子爷太一厢情愿了!。”
  四阿哥说道:“苏完瓜尔佳王爷刻意当着皇阿玛和满蒙众人的面前说那么一番话,虽只是一个姿态,不见得真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但每个人如何对你却非要权衡一下他的态度。你若嫁了太子爷,蒙古其他部落势必要顾忌一下苏完瓜尔佳王爷,何况现在还有佐鹰王子。”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太子爷要你,皇阿玛最后只是说想再留你一段时间,把这事拖了过去。可也没有完全否决太子爷的请求,你自己琢磨琢磨,谁若现在向皇阿玛要你,岂不是和太子爷抢人?再往深里想一想,皇阿玛最忌讳什么?只怕此举还会引得皇阿玛猜忌于他。”他叹了口气,“你说谁现在还敢娶你呢?”
  我苦笑起来,道:“想奴婢如今是竟变成烫手的山芋,无人敢要了。”
  “他道:“太子爷求婚前,你若想嫁人,虽不见得容易,却也没有那么难。可如今,你只能等了。”
  我盯着他道:“等?等着嫁给太子爷吗?”
  他微微笑了下说道:“你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说了要嫁我,以后就莫要再想别人了!”
  “王爷不肯娶,难道还不准奴婢另嫁?”我问。
  他凝视着我说:“只是想找个黄道吉日娶,现在日子不吉利。你不会连这都等不了吧?就这么急着想跟我,不怕进了另一个牢笼?”
  我苦笑着说:“奴婢怎么觉得苏完瓜尔佳王爷在害奴婢呢?”
  他轻叹道:“不见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坏意,不过这是个双刃剑,用好了,也自有好处。”
  我呆了会儿,俯身行礼道:“此次多谢王爷帮奴婢逃过一劫。”
  他淡淡地说:“我没做什么,是你自个病得恰到好处。”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刚好,饮食上多留心。你现在面色太难看,我不想娶一个丑女回府。”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经过十三身旁时,他挑眉一笑,我却是长叹口气。
  
  四阿哥今后是否真能为我遮风挡雨、护我周全呢?我信步慢慢踱回住处,刚推开院门就迎上立于桂花树下缓缓转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门,靠着门板只是喘气,竟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待了半天才上前请安。
  “多谢贝勒爷!”我低头道。
  他嘴角带着丝笑说:“太子好女色众所周知,总不能眼看着你跟了这样的人,再说我也绝不愿你跟着他遭罪。”
  我抬头看他,他静静回视着我。微风轻撩着他的袍角,簌簌作响,又吹起我额前碎发迷糊了双眼,迷蒙泪光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我猛然低头俯身行礼道:“贝勒爷回吧!,奴婢这里不宜久留。”
  他问:“可有后悔?”
  我咬了咬唇,抬头盯着他问:“后悔又能如何?你现在愿意娶我吗?”
  他转开视线,静了会儿说:“皇阿玛短期内不会给你指婚的,以后……以后就要再看了!”我低下头,忍不住扯着嘴角笑起来。
  两人默了半晌,他说:“想问你件事。”
  我听他语气慎重,抬头看去,问道:“什么事情?”
  “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多年,依你看,这次皇阿玛可会拿定最后的主意?”
  想起上次我告诉他皇上还是很爱太子爷,本意是想要他收敛,他却反倒愈发找机会打击太子。此次若说实话,会不会又有我难以预料的后果呢?
  我道:“我说的不见得准。”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笑说:“至少上次被你说准了,的确是‘还很宠爱’。”
  我思索了会儿说:“以前凡是和太子爷相关的事情,皇上总是压下不查,或者惩治一下其他相关的人,此次却是大张旗鼓命人彻查。而且这三四年,皇上对太子爷感情日淡,忌惮却日增,只怕心中已经做好了‘恩断义绝’的准备。”
  他嘴边含着丝笑,垂目静静思索了半晌,随即看着我,柔声问:“对自个的终身,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苦笑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当初你选择了放弃,而以后就是我自己的选择了。”
  他凝视着我问:“你心里有别人了吗?”
  我一慌,脱口而出:“贝勒爷怎么总是问奴婢这个问题?奴婢心里有谁,不必贝勒爷操心。”说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自从太子求婚后,我怎么就这么稳不住了呢?
  他嘴角含笑道:“你打算选择谁呢?不要是老四,否则只会受罪,反倒枉费我如今的一番心血!”
  我心内震惊,神色微变,强笑道:“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再说,你我都知,这件事情是万岁爷说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他理理衣襟,笑着向我点点头道:“如果你只是听凭皇阿玛做主,那这话就当我没说过。”说完,不疾不徐迈步而去。我却是赶忙扶住桂花树让自己站稳,他是什么意思?转而又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是知道历史的,我的选择不会有错。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绘制花样,手一抖,一大滩墨汁溅在了宣纸上,迅速晕染开去,即将完工的莲花刹那风姿不在。不过七八日前听说良妃娘娘身子不舒服,才请了太医,怎么转眼就去了呢?
  朝堂上的一切正按自己预料的发展,也可谓正所谓顺心得意,额娘却突然辞世,突闻噩耗的八阿哥肯定万分悲痛,人生悲喜悲总难预料!。我发了会儿呆,抽出签纸,提笔欲写,笔锋刚触纸面,却又顿住,握着笔,只是默默出神。从阳光满室一直静坐到屋内全黑,心思几经转折,最终长叹口气,仍是搁了笔。
  
  待得一切冷落,宫中的人不再议论此事,已是一个月后。我这才敢来良妃娘娘宫前。茫然地看着深锁的院门,还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这就人去楼空了?目注着夕阳余辉下的殷红宫门,脑中却是一树洁白梨花,喃喃诵道:“……万蕊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犖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忽听得皇帝经过时清道时的鞭响,忙退到墙根跪爬在地。不大会儿,一队太监和侍卫环绕着康熙从主路上经过,康熙身后跟着太子爷和十四阿哥。经过良妃娘娘宫前时,康熙忽地脚步一顿,遥遥目注向这边,身前身后的人都赶忙随他停下来,可众人脚步还未停稳,康熙已举步而前行,众人又赶忙提步,呼啦啦地一时颇为凌乱。
  原来这就是帝王之爱,不过是一瞬间的回眸!。或是他们肩头担负太多东西,因而必须有常人难及的坚强,一瞬间于他们而言已代表很多。
  我正打算爬起来时,一个太监快跑着过来,一面请安一面道:“万岁爷要见姑娘。”我忙随他追赶而去,在心中暗叹道,被看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多嘴家伙说的。
  随康熙一路进了暖阁,玉檀奉完茶后,康熙才看着我说:“太子说跪在侧墙根的是你,还真是你。”
  我跪下回道:“往年曾去良妃娘娘宫中帮忙绘制过花样,良妃娘娘对奴婢所绘制的花样满口称赞,今日恰巧路过,就驻足磕个头,也不枉娘娘当年的一番错爱。”
  康熙默了一下说:“起来吧!”“起来吧。”我忙站起,恭立在一旁。康熙对太子爷和十四阿哥说:“朕有些累了,你们跪安吧!。”
  太子爷和十四阿哥站起行礼,康熙又吩咐道:“胤祯,得空多去看看胤禩,劝劝他固然是伤心,也要顾全自个身子。”十四阿哥忙应了声是,太子爷却是脸色难看,狠盯了十四阿哥一眼,率先退出。
  李德全打了手势,我们都迅速退出。我正往回走,忽见十四阿哥等在路边,心里有些可笑,这人已经大半个月对我都神色冷淡,怎么今日又有话说了?上前给他请安,他叹道:“说你无心,你却在良妃娘娘宫前踯躅;说你有心,八哥自娘娘薨后,一直悲痛难抑,缀朝在家。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又脚疾突发,行走都困难,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知道致哀劝慰,你却面色淡漠,仿若不知,一句问候也无。你就一点也不顾念八哥平日对你的照顾?远的不说,就最近这一次,若非八哥,你现在只怕已在太子府了。若曦,你可知道八哥有多寒心?”
  我默默出了会儿子神说道:“十四阿哥,你可曾尝过相思滋味?那是心头的一根刺,纵然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却总是心暗伤、意难平。如今我是不可能跟他的,以前只是自己的原因,现在却是形势不由人。娘娘薨前,我曾问过他‘如今可愿意娶我’,他回说要再看,虽没明说,可心中早就明白,他如今不可能娶我的。既然两人已经不可能,何必再做那些欲放不放的缠绵姿态撩拨他,让他心中一直酸痛。如今他越寒心,却越可以遗忘。我宁愿让他一次狠痛过后,忘得干干净净,从此后了无牵挂!”
  他喃喃说:“心头刺?”低头默了一会一会儿又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如果你愿意等,还是有可能的。”
  等?等着他当太子吗?我苦笑着问:“是我愿意如何就可以的吗?万岁爷能让我一直等吗?说句真心话,我真愿意谁都不嫁,就一个人待着呢。可万岁爷能准吗?”
  十四阿哥问:“你能忘了八哥吗?”我淡淡说道:“已经忘了!”
  十四阿哥苦笑几声道:“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倒是我痴了。罢!罢!罢!今日既已说清,从此后我也算搁下一桩心事!。”
  他肃容道:“日后究竟什么情形,我也拿不准。从现在起,一定要谨慎小心,凡事能避就避,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可小可大,再不可出现今日这种被人揪住错处的事情了。人被逼入穷巷,反扑起来慌不择人的。万一被波及到,我们也不见得能护你周全。”
  我认真地点点头:“听明白了!。”他挥挥手说:“回去吧!”“回去吧。”说完转身自去了。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迷茫,将来我嫁给四阿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呢?十三阿哥试探我,也只是用九阿哥,如果换成十阿哥、十四阿哥,我还能利落地说出又打又罚的观点吗?想到十三阿哥,就又想起他被监禁十年的命运,即使知道最终结局是好的,但仍然心情沉重。再过几日就是新年,我却只是满心的压抑。
  
  
  看着其他宫女喜气洋洋地过节,我却无法投入,知道前面风波迭起,一直只能小心翼翼。内心深处又一直在恐惧康熙给我指婚,好多次都从成亲拜堂的噩梦中惊醒,梦里有时是太子爷,有时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猥琐男子。醒来时就赶忙暗自庆幸不过只是个梦,可接着却是满心的悲哀和恐惧,大睁双眼直至天亮。我如今已是疲惫不堪。,这样的日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怎么在雪地里发呆?”不知何时到我身后的四阿哥问。我头未回,随意地说:“哪有发呆?是在赏梅。”他笑道:“原来梅花都长到地上去了,要低着头赏的。”
  我笑着侧头看向他。他问:“琢磨什么呢?”我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说:“琢磨着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肯娶奴婢。”他道:“说这些话,脸都不红,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以前不肯嫁,现在却如此急着嫁。”我接道:“以前是以为有别的盼头。现在宫里日子越发难过,又要怕这个,又要怕那个,所以想着索性找个小院子赶紧把自个圈起来,岂不比宫里安全省事?”
  四阿哥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我心里有些畏惧,试探地问:“奴婢说错什么了吗?”他撇开目光说道:“不是人人都喜欢听真话的。”我想了想,真心地说:“女人天生都会演戏,假话奴婢也会说,王爷若想让奴婢扮柔情万种,奴婢愿意演这场戏。可奴婢觉得王爷是宁可听真话的,即使它会伤人。”
  他听完嘴角逸出丝笑,眼中清冷俱散,柔柔凝视着我,微微摇了下头,忽地伸手从我头上抚落了几瓣梅花。我看着他难得一现的温暖,心神有些恍惚,定定站着,由着他的手抚过我的头发,又缓缓落在了脸颊上。
  “簪子呢?”他一面轻弄着我耳旁的碎发,一面问。我这才回过神来,侧头避开他的手道:“会被看见的,在屋子里呢!。”
  他收回了手:“今年的耳坠子也在屋里躺着?白费了我心思。”猜到你迟早会问,早有预备。我扫了眼四周,从领子里拽出链子,向他晃了晃,又赶忙塞回去,道:“戴着这个呢!。”
  他唇角含笑地看了会儿我,问:“若曦,你真明白自己的心吗?太多畏惧也太多顾忌,整天忙于权衡利弊、瞻前顾后,会不会让你根本看不分明自己的心呢?”
  我啊了一声,懵懵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小会儿,猛地伸手在我额头上重重弹了一记爆栗,我又哦了一声,捂着额头,却是敢言不敢怒地看着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干吗打我?”
  他噗哧一笑,摆摆手说:“赶紧回屋子,守着暖炉发呆去吧!”说完,提步而去,走了几步,回头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我喝道:,“还不走?”
  我忙匆匆向他俯福了俯身福身子,转身向屋子跑去。
  
  回了屋子,坐在暖炉旁,抱着个垫子开始发呆。问自己扪心自问,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吗?我的心思是什么?他难道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其实我需要看明白自己的心吗?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这个风波迭起的宫廷中保全自己。
  眼光低垂时,瞥到腕上的镯子,心里蓦然阵阵酸楚,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见过,他的哀恸可少一点?发了半晌呆,忽地扔掉垫子,开始掳撸镯子。人心本就难懂,我虽不能看得分明,但是决定却是一定要做的。这个倒是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手弄得生疼,却仍旧摘不下来,忽想起玉檀说过,用油抹腕会比较容易取下镯子。忙走到桌边,倒了些桂花油抹在腕上,折腾了半天,直到皮肤被掳撸得发红一碰就痛时,才终于把镯子摘下。原来割舍也是如此不易,会疼痛。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桌上孤零零的镯子,心更是痛,原来生命中有太多东西终都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我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腕,阵阵疼痛传来,脸上却带着恍惚的笑。
  从此后我必须遗忘得一干二净干干净净!否则将来是害自己更是害他,一个皇位已经足够,不需要我再去增加仇恨。
    
  元宵节前,我就把镯子揣在了身上,可直到元宵节过完好久,眼看着已经要快到四月了,八阿哥却仍然缀朝在家。自个暗自琢磨了会儿,想他如此做,心情和身体的原因固然居重,但应还有其它因由。一则为了避嫌,毕竟一废太子时,他深受其祸,这次精心布局二废太子,他为了避免一时不慎又招祸患,不如索性缀朝在家,避开一切;二则,大清以孝治天下,八阿哥此举也未尝不是为自己博取贤名,以获得读书人的好感。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既是如此,只怕他短时间内仍然不会进宫的。想了想,只好劳烦十四阿哥。一日留心看到只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忙急急追了过去请安。
  请完安后,三人一面笑谈,我一面给十四打手势,示意他让十阿哥先走,十四却朝我直皱眉头,表示无能为力。我只好讨好地看着十阿哥,赔着笑道:“你可不可以自个先出宫去,我有话和十四阿哥说。”十阿哥气道:“用着我的时候,就和我有话说,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急着赶我走。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说着怒瞪向十四阿哥。
  十四忙道:“和我无关!我自个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要瞪就瞪她去。”十阿哥向我瞪过来,谁怕谁?我瞪着他道:“元宵节前,我远远地看着到你和十福晋,还未及上前请安,你就带着福晋溜掉了,你说,你为什么要躲我?要算账,那就一笔笔算个清楚。”
  十阿哥脸色讪讪,泄气道:“我不和你混说,反正总是说不过你,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快走了快步走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十四阿哥笑问:“远远看到十福晋,不躲还要特意上前请安?”我笑道:“唬他的。当时正想避开的,没想到十阿哥也看到我,忙挡着十福晋的视线,两人走开了。”
  十四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十福晋的心结何时能解。你我都已明白十哥的心思,可他们自己却还是看不懂。”我叹道:“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不过时候到了,总会明白。”
  我从怀里掏出早已包好的镯子递给他,十四接过后,随手一摸,问道:“好像是个镯子,什么意思?”
  我道:“帮我还给他,不过也不急,你瞅个他心情好些的时候再给他。”十四道:“干吗让我做这不讨好的差事?自己还去!”说着把镯子递回来,我忙跳开两步,哀求道:“自从去年娘娘薨后,他一直抱病在家,我自个到哪还去?再说,又不用你说什么,他看到镯子,自然会明白一切。”
  他面带犹豫地静静想着,忽地脸露笑容,看着我身后低声道:“四哥和十三哥来了。”我嗔道:“别玩了!这招对我不管用。”十四收起镯子,俯身请安道:“四哥吉祥,十三哥吉祥!”
  我这才惊觉不对,忙回身急急请安。十三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我和十四,四阿哥说:“起吧!”我心下不安,只是低头立着。十四笑看着四阿哥问:“出宫吗?”
  四阿哥道:“要晚一些,还要去给额娘请安。”十四笑说:“那我就先行了。”说完向四阿哥和十三行礼,又笑着低低对我说了声:“却之不恭,多谢!”然后离去。
  我心中哀叹,十四啊十四,走就走,为何还故做如此姿态,把误会往实处落呢?
  他一走,立即冷场,十三敛了笑意,转身走开。我踌躇了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打量他的神色,面色淡淡,眼光随意地看着远处。
  我复低了头想,怎么说呢?正在踌躇间,他问:“没有解释吗?”我犹豫了会儿,一横心道:“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只撂一句话,绝对不是王爷所想的。”
  他嘲弄道:“我还没审,你就如此痛快招了,原来你还真和十四弟有私。”我啊了一声,他接着道,“我本想着,你和十弟、十四弟一直要好,彼此间互送东西也正常,可你却断然否决了我的想法。如此坦白利落,真正少见!”
  我又气又笑,嗔道:“怎么老是戏弄我呢?刚才十四阿哥说你们来了,我还不相信,以为他也骗我呢!。”
  四阿哥道:“十四弟的心思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们相互往来、送东西都随你。不过我不想再看到以前那种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场面。”
  这个要求很正常,我努了努嘴说:“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我向他躬身行礼,问:“还有吩咐吗?没有我可走了。”他挥手说:“去吧!”
  我转身走远了,叹了口气想,他倒是比我想象的得大方许多。没有说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又想起十四阿哥,心下不禁恨恨地,他究竟想干吗?
  
  去年十月就开始查“托尔齐等结党会饮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长了的时候,历经六个月的查询终于有了结果。一切如镇国公景熙所奏,确有谋逆之语,特别是齐世武和托合齐,颇多鼓动众人拥立太子登基的言词。康熙怒斥道:“以酒食会友,有何妨碍,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语意未尽,但下面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他恨的是这些大臣通过这种方式,为皇太子援朋结党,危及到他的安全和皇位。
  察审“结党会饮案”同时,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也被查出,齐世武、托合齐、耿额等人都与此案有牵连,受贿数目不等。
  牵涉在内的大臣纷纷入狱收监,康熙对臣子一向宽仁,对鳌拜不过是圈禁,对谋反的索额图也未处以极刑。可此次却采取了罕见的酷厉手段,对齐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铁钉钉其五体于壁,齐世武呼号数日后才死。康熙的态度令太子的追随者惶惶不可终日,一时朝内人心浮动、风声鹤唳。太子爷逐渐孤立,整日处于疑惧不安之中,行事也越发暴躁凶残,动辄杖打身边下人。这些举动传到康熙耳中,更惹康熙厌恶。
  宫里的人对太子爷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议论着齐世武的死,明明没有人目睹,可讲起来时却好似亲眼所见,如何钉、如何叫、血如何流,绘声绘色,听者也不去质疑,反倒在一旁眉飞色舞、附和大笑,众人乐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几个太监后,其它的它人才收了口,不再谈论此事。

    我偶尔听到两次,都是快步走开。疯了,都疯了!这都成了娱乐和谈资。转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经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压抑,不变态才怪。我心情本就沉重,现下和这么帮变态日日生活在一起,更是僵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四月的太阳最是招人喜欢,恰到好处的温暖。我和玉檀在阳光下翻晒往年积存的干花干叶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经过时,过来给我请了安,然后凑到竹萝前翻了翻干菊花,赔着笑对我说:“我听人说用干菊花装枕头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帮我做一个吧!”我头未抬,一面用鸡毛掸子扫着竹凳,一面随口问:“你哪来那么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还不够?”
  王喜叹道:“姐姐不知道我前两日才跟那帮混账东西生过气吗?命人狠狠打了他们一顿板子。”我心不在焉地说:“是该打,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不过人都打了,你还气什么?”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着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闹大了奴才跟着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贤人,我可是把恶名都担了。”
  你以为我想要这“贤人”的名?难道我就愿意整日压抑地过?想着就来气,顺手拿鸡毛掸子轻甩了他两下骂道:“还不赶紧忙你的活去,在这里和我唧咕贤恶,倒好似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头倒是要找李谙达问问明白,究竟该不该你管。”
  王喜一面跳着躲开,一面赔笑道:“好姐姐,我错了!只是被人在背后骂,心中不顺,找姐姐抱怨几句而已。”
  我骂道:“你好生跟着李谙达多学学吧!好的不学,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仔细我告诉你师傅去!”说着做势赶了两步,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张张地侧身小跑,忽地脸色一惊,脚步急停,身形却未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绊倒在地,我还没来得及笑,他又赶忙爬起来,灰也顾不上拍打就朝着我们身后请安。我和玉檀也忙转身请安,原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让我们起身,十三和十四在他身后都是满脸的笑意,
  王喜行完礼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见了人影,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来,我说:“赶紧笑吧,可是憋坏了!” 我看他俩都瞅着我手中的鸡毛掸子,忙把它丢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们越发笑得大声起来,我紧着嘴角,看着他们,过了一会一会儿,自己也绷不住,开始笑起来。
  十四阿哥笑问:“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自个的本色,以后可是装不了温婉贤淑了。”我敛了笑意,淡淡说:“你没听过‘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随即又都浅笑着,没再说话。倒是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我们的四阿哥,一面说:“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宫中行去。
  我随手拨拉着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费事的话,帮王喜装个枕头吧!。”玉檀笑应道:“不费事的,枕头套子都是现成的,填充好,一缝边就可以了。”
   
  晚上回了屋子,拿了出绳子跳绳,却总是被绊住,心思很难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绳子,进屋躺着发呆,刚躺下,又听得有人敲门,忙起身开了院门。小顺子闪了进来,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后,他便匆匆而离去。
  捏着信在院里发了会儿呆才进屋,拆了信凑在灯下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极其干净漂亮刚硬的字,这是他的字吗?以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极好,没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逊色。
  一字字细细看过去,不知不觉间,他的字似乎带着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积聚在心头的焦躁郁闷渐渐消散。我嘴角带着丝笑,轻叹口气,铺纸研墨,开始练字。
  看看看着他的字,忍不住模仿他的笔迹,一遍遍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知不觉间,心思沉浸到白纸黑字间,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头时,夜色已经深沉。我忙收了笔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会儿,就沉沉睡去,很久难觅的好觉。
    
  太子大势已去,一切只等康熙最后的裁决。现下康熙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着那个三四年前还会为太子伤心落泪的父亲,心中满是感叹,皇位,这把冰冷的椅子终于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厌恶。
  因母过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现在紫禁城中。他虽面色苍白,仍然唇边却仍然时时含着笑,可只是眼光越发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给康熙请安,人刚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也来请安。康熙却小憩未醒,王喜问各位阿哥的意思,几位阿哥都说等等看。屋里人虽多,却一片寂静。我捧着茶盘,依次给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我把茶轻轻放于桌上,感觉他目光一直盯着我手腕,。我强自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眸,冷如万载玄冰的波光中,夹杂着惊诧伤痛。刹那间心急遽下坠,全身骤寒,几步走离了他,给侧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气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托着的茶盘中端起茶,手却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忙接过茶盅,装作很渴的样子,赶着抿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地放到桌上。自始至终,眼神一直笑看着对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双手拢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口气,才稳着手将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问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时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装作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原来他还没有给,难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着茶盘,转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冲进来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稳,向后摔倒,只听得他怒声喝骂道:“混账东西!狗眼长到哪里去了?”抬脚就踹,几人“住手”之音未落,我侧肋上已挨了一脚。所幸借着摔倒后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钻心之疼。
  顾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头请罪,抬眼看却是十阿哥。他显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气又恼,一手举袖遮着半边脸,一手过来搀扶我,。我忙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忍痛低声道:“只轻碰了下,没踢到实处。”说着给他躬身行礼道,“谢十阿哥不责罚!”
  他愣了一下,还想说话,我笑着向他微微摇了摇头。他脸色神色懊恼地走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仍旧用衣袖半遮住脸。八阿哥脸色微青,喝斥道:“进来后安也不请,横冲直撞,你有什么要紧事情?”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着行了个礼,十三和十四又赶忙向他行了礼,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快步走到帘外后,才扶着墙,弯身轻摸着被踹的地方,呲龇着牙直吸冷气,一面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通知玉檀给十阿哥冲茶。”
  说完,侧头看向帘内,不明白究竟是谁点了这个炮仗,我却无辜被炸。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 大声问:“皇阿玛呢?”一旁的太监忙躬身回道:“万岁爷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会一会儿吧!”
  十阿哥气拍着桌子,问一旁立着的太监:“茶呢?没看见爷在这里吗?”太监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刚出去冲泡了,估摸着马上就来。”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滞,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缓缓放到了桌上。我气叹道,这个二百五,找人撒气,却次次落到我头上。
  十四问:“十哥这是打哪受气而来呀?干吗一直用袖子遮着半边脸?难不成与人打架挂了彩?”
  十阿哥脸色难看,发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我也非休了这个泼妇不可!”
  满堂阿哥闻之,都是一愣,十四却开始笑起来,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来,让我们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会一会儿也好帮你敲敲边鼓。”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闻言,都是想笑却又敛住。四阿哥脸色一直淡淡,恍若未闻地垂目盯着地面。八阿哥微皱着眉头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间私事闹到宫里来的?赶紧回去!”
  十阿哥气鼓鼓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十四笑上前,想拉开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带着怒气推开他,十四住了手,笑眯眯地问:“究竟所谓何事?说来听听,正好我们帮你评评理。”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为所动,无奈地长叹口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闹到这里来?”
  小太监捧着茶盘,轻声道:“姐姐,茶备好了。”我忙接过茶盘挑帘而进。此时十阿哥正指着侍立在旁的太监喝道:“都滚出去!”自打他进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太监如奉纶旨低头匆匆退出,守在帘子外的太监也迅速散去。
  他气冲冲地道:“今年元宵节,她见我书房挂着的灯笼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回来就把灯笼摔到我脸上,几脚跺烂,又吵又闹地非要我说个清楚‘为什么把别人去年不要的东西给她?’我哪有闲功夫陪她唧咕这些,她越发闹得厉害。我气骂她脾气连若曦的一丝半点都赶不上,她就突然发起泼,居然给了我,给了我……”说着,拿开衣袖给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我听到这里,只是尴尬,进退不得。十四笑睨了我一眼。八阿哥柔声劝道:“那也没有为了这个就休妻的道理。你先回去,回头我让她姐姐好好数落她一顿,为你解气。”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说:“八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是铁了心的。”十四忙收了嘻皮笑脸之色,正色正言道:“十哥,你这样闹可不好,无故带累连累了若曦,还是先回去吧。”
  十阿哥怒道:“我自会跟皇阿玛说清楚,我休她,因为她是个泼辣货!和若曦有什么相干?”
  十四侧头看向我,示意无能为力,让我自己拿个主意。我犹豫了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太子求婚余波未定。以十阿哥的混脾气,对着康熙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哪句引得康熙生气,迁怒于我,后果可怕。我权衡利弊后,觉得再不妥当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场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爷党的人,就是不顾念我,也得顾念十阿哥。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礼道:“奴婢斗胆,有几句话想说。”十阿哥道:“不用劝我!我心思已定!”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我自顾说道:“没打算劝你,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见他没有反应,我问道:“十阿哥,你被福晋打了,可有还手?”他闭着眼睛冷哼道:“没有!”
  我问:“为什么呢?”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一时有些懵,过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我道:“你脾气一上来,还会记得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只怕就是个孩子,也先打他一顿解了气再说。”他愣愣看着我。
  我缓缓道:“奴婢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因为它酸甜爽脆,偶尔一吃,感觉很新鲜。后来因为阿玛嫌它不干净,不肯给我买,我却越发不能忘记冰糖葫芦的味道,总觉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虽然我也很爱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还是觉得冰糖葫芦更好吃。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又吃到了冰糖葫芦,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么感觉?”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见我紧盯着他,他说:“肯定很高兴!”我笑了笑道:“错了。是失望,极其失望!奴婢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个东西,虽然不难吃,可也绝没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么会一直认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后就试着三个月都没有吃芙蓉糕,发觉自己想得要命,这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原来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随着年龄渐长,自己的口味早已经变了,只是固执地守着过去的记忆不肯放手,却不知道一直竟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说完我静静看着十阿哥,他却是一脸茫然,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看着十阿哥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事已至此,挑明了说吧!。我吸口气,继续道:“十阿哥,其实奴婢就是那个冰糖葫芦,而十福晋就是芙蓉糕。芙蓉糕一直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日子久了,你不觉得稀奇。而冰糖葫芦因为一直得不到,留在记忆里,味道变得越发好。但如果真有一日你没有了芙蓉糕,你才会知道,其实你最喜欢的是芙蓉糕。”
  十阿哥脸色一时惊、一时痛、一时疑,默默沉思着,却没有说话。我道:“奴婢再问一遍,十阿哥为什么没有还手呢?”
  十阿哥脸色变化多端,犹疑不定,仍是无言。我道:“也许是许你即使气极了,心底深处仍然不舍得呢!”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扫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反正不是!”说着,依旧掩着脸向外冲去。
  我紧追了几步,十四阿哥在身后叫道:“让他自己静心想一想,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通的,何况他还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停了脚步,很是尴尬,转身向几位阿哥草草行了礼,谁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赶忙退了出来。出来叫了王喜让他带人进去服侍,又吩咐赶紧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坐在几案旁呆呆地想着十阿哥和十福晋。玉檀轻声叫道:“姐姐,该给万岁爷奉茶了。”我忙立起,玉檀把茶盘递给我。我定了定心神托着茶盘,小快步而出。
  进去时,康熙正和几位阿哥商议“江南督抚互讦案”。心中轻叹道,又是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贪,几月一大贪!。
  因为江苏乡试时,副主考赵晋内外勾结串通,大肆舞弊,以至发榜时苏州士子大哗。康熙命巡抚张伯行、两江总督噶礼同户部尚书张鹏翮、安徽巡抚梁世勋会审此案。审理期间却牵涉出噶礼受贿银五十万两,案子越发错综复杂,审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任何结果。张伯行愤而上奏弹劾噶礼,噶礼闻讯也立即上书攻击张伯行。一时众说纷纭,各有道理。
  康熙无奈之下又派了穆和伦、张廷枢去查询,可他们却因为顾忌噶礼权势而至今未有决断。噶礼出身显贵,是太祖努尔哈赤之女的额附、栋鄂氏满洲正红旗温顺公何和哩的四世孙,本身又位居高位,两江总督是封疆大吏中最煊赫的要职,乃正一品大员。最重要的是噶礼一直圣眷隆厚。
  康熙问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玛南巡时曾赞誉张伯行为‘江南第一清官’,民间对他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礼在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立下大功,其当时大军困于大草原,唯独噶礼冒险督运中路兵粮首达,向来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如今两人互相攻击,确实令人惋惜!儿臣的意思是还需详查,勿要冤枉任何一个。”
  我一面低头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个抹稀泥,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接着却替他无奈,他的本意肯定是严惩贪污之人,但上次在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案件时,已经因自己的政见与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责,此次又牵涉到康熙的宠臣噶礼,在不能确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欢心,他也只能韬光养晦,隐藏政见。
  康熙又问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儿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样,还是要仔细查询,勿枉勿纵。”
  我心下一笑,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有观点等于没观点。待奉完茶后,便低头退出。
  玉檀看我捂着侧肋皱眉头,半蹲在我身边问:“疼吗?”我点点头道:“隐隐地,还好!”玉檀道:“晚上我帮姐姐用烧酒、面粉和鸡蛋清敷一下伤处。不过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我朝她感激一笑,点点头。
  心中忽动,想着连一直未去前头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闹,康熙不可能一无所觉的。
  过了大半晌,王喜进来说:“万岁爷叫姐姐呢!”我起身随他而去。几位阿哥正向殿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们走后,我才进去。
  康熙问:“刚才怎么回事?胤老十闹什么?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着终究瞒不过的去。低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一时生气就跑来找皇上评理。后来被劝了几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说:“这些朕都知道,为何吵,怎么把他劝回去的?”语气虽温和,却隐隐透着无限威严压迫。我心中一颤,磕了个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语,让十福晋一直误会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胆劝的。”当年我喜欢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康熙没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灯笼引发的吵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对十阿哥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回完话后,头贴在地上,心中只是难受,一件件、一桩桩,不知道康熙最终会怎么发配我。忽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却还是时有纰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别人手中,不管是康熙还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瞬间把我打入地狱。无限心灰,人亦无限疲惫。忽觉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给了十阿哥,我也认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抗拒。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康熙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中死一般的凝寂,我木然地等着康熙的发落,半晌后,康熙说:“起来吧!”我磕头立起。康熙凝视着我,温和地问:“道理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将来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康熙,正对上他洞察秋毫的目光,又忙俯下头。静默了会儿,回道:“奴婢不知道!”
  康熙轻叹口气,柔声说:“下去吧!”
  我茫然地出来,脑中回荡着康熙的话“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他认为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什么又是我能得到的?
  我心中憋闷,信步走到屋廊外,看看四周的高墙,天地被他们圈得逼仄压抑。再半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明朗开阔,无边无际。它们离我仿佛离我很近,似乎手伸长一点抬手,就可以触碰。我被蛊惑般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没碰到,只有不能把握的风从指间滑过。
  “若曦!”我木然看着冷若冰霜的八阿哥,呆了半晌,才明白这是在叫我。朝他莞尔一笑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八阿哥脸色一怔。
  十四惊异地问:“若曦,你怎么了?”我还未及回答,他和八阿哥就向着我身后俯身请安,八阿哥笑道:“四哥还未出宫?”我侧身回头定定看着正缓步而来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一面笑着向八阿哥请安,一面道:“我和四哥想着该得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就又转回来了。八哥怎么也没出宫?”八阿哥笑说:“忽然想起若兰有些事情让我问问若曦,就耽搁了。”说完看着我柔声道:,“若曦,越来越没规矩,安都不请的了吗?”
  我心中烦躁,一面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请安,一面道:“奴婢出来的时间久了,还得回去当值。”
  静静蹲了一会一会儿,却无人说话,我抬头哀求地看了眼四阿哥,他神色不变,随意地挥挥手说:“退下吧!”。我忙快步走开。,听得见身后十三阿哥向八阿哥告退的声音。
  
  
  昨日昨夜一夜直未睡好,脑中翻来覆去琢磨康熙的话,明知想不明白,却无法克制地想了又想。今日当早班,强撑着当完班,回来后,觉得头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反倒头更是觉得头晕,只得又爬起来。
  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铺开纸张,研了墨,开始练字,仍旧照着他的笔迹一个个字写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直很管用的镇静方法,今日却好像失灵了,写了两大篇,心神仍然没有安定下来。
  正低头写字,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我应声抬头从大开的窗户看过去,四阿哥正推门而入。
  我提着笔,还有些呆。忽地反应过来,忙将纸张收拢,他走到桌旁问:“写什么呢?”我说回道:“没什么,随便练字。”
  他坐于一旁的椅子上说:“这么用功?”说着拉住我的手随手抽了一张摊开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写得很难看吧?”他凝视了好一会一会儿问:“练了很多遍了吧?”我低低应了一声!。
  他问:“昨日踢的地方还疼吗?”我摇摇头说:“只是轻碰了下,没有踢到实处。”
  他默了会儿,忽地说:“若曦,答应我件事情可好?”我问:“什么?”
  他道:“从现在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假话。我和你一样,即使丑陋也要真实。”我静了会儿问:“那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和我说假话吗?”他叹道:“真是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便宜都不给人占。可挨了十弟这一脚,怎么未和他算账?担着掉脑袋的风险维护十四弟,你这笔糊涂账又是怎么算的?”
  我笑道:“我只和聪明人算账,见着糊涂人自个也就也糊涂了。”他哼了一声问:“如果我答应,你就答应吗?”
  我笑着点点头。他说:“我答应!”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坦然回视着我。我问:“为什么?”他说:“没有为什么。,只觉得理当如此。”
  我想了会儿说:“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愿意说,那怎么办呢?”他想了想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愿说。但不要用假话来搪塞我。”
  我出了会子神,忽地笑道:“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说着示意他把手递给我。
  我在他的手掌上,用手指慢慢写了个“皇”,又写了个“位”,挑眉笑睨他问:“你想要吗?”停了一下,又笑补道:,“可以不回答的。”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很是紧张,因为知道他的答案会就此改变很多东西。我心里既怕他说“不想”,更怕他说“想”。
  他缓缓收拢手掌,神色未变,静静注视着我,我笑容渐渐有些僵,知道自己在赌,赌我在这紫禁城中最后一点的不甘心,最后一点的渴望。
  
  只是一瞬,可于我而言已经久到让我开始万分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为什么要试验呢?他说会说讲真话,我相信就是了。为何要试验呢?试验最难测的人心,而且是紫禁城中的人心,何必呢?
  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话带过,他嘴角微抿,云淡风轻地说:“想要!”,仿若我在他掌心写得不过是平常之极的玩物,而非九五至尊的宝座。他语声轻轻,我却如闻雷响,半晌不得做声,喃喃问:“你还告诉过别人吗?”他说:“你是第一个。”
  我摇头表示不信,问:“十三阿哥呢?”他说:“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我凡事不瞒他。我的心思,他还摸不透吗?还用我告诉他。”我问:“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他淡淡地说:“你刚才压的赌注太大,我有心不赌,可又怕就此终身错过!。”我咬唇皱眉看着他,我的心思在他面前竟然如此通透?他盯着我,伸手轻轻抚展我的眉头,嘴角噙着丝笑,温和地说:,“你不会的。”

    我傻傻地看着他,还是难以置信,他把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藏得那么深,就连康熙都从未对他起过疑心,如今为什么告诉我?我甚至怀疑自己幻听。惊诧未散,心中暖意缓缓流动,一时竟鼻子酸酸。他猛地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说:“该我问了。”
  我揉着额头,顾不上疼,忙敛了心神紧张地看着他,他想知道什么?他严肃地与我对视了一会一会儿,缓缓说:“我想知道……”他停了下来,我屏着呼吸,“昨日踢得重吗?”
  我长舒口气,皱眉道:“又吓我!不算重,不过也不轻,一直隐隐地的疼,玉檀已经替我敷了药,没什么大碍。”他拿出一盒药放于桌上说:“每日早晚温水服用一粒。,和外敷的药不起冲突。”我点点头。
  “昨日皇阿玛和你说了什么?行为那么异常?满脸不耐烦,见到我们连安都不请。”我叹口气,将我和康熙的对话转述给他听,问:“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带着丝浅笑说:“先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皇阿玛的?”我撇撇嘴说:“奴婢不知道。”
  他点点头说:“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皇阿玛怕是要苦恼了。”我抿嘴一笑道:“皇上是叹了口气来着。”他好笑地看着我,我侧头笑嗔道,“未摸准皇上确实心意的心思前,当然只能如此回答。再说了,你可先别笑我。,你自个抹稀泥的本事不比我差。那么大件案子,说得倒好似义正辞严,可实际却……”我向他皱了皱鼻子,未再说话。
  他笑盯着我道:“就我看,恐怕皇阿玛以为你的意中人是十三弟。”
  我笑起来,:“是因为上次和敏敏赛马的原因吗?”四阿哥说:“八九不离十,敏敏和十三弟的异样那么明显,皇阿玛肯定会想到儿女私情上去。”
  我凝神想了会儿,问道:“当时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不再追究呢?”他道:“自个没琢磨过吗?”
  “我道:“当时也曾仔细琢磨过,不过但有一点想不透,也就算了。不过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我,鼓励地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我道:“当日我想不透王爷究竟会不会告诉皇上敏敏喜欢十三阿哥,总觉得不可能告诉皇上的,难道不怕皇上指婚吗?可如今想来,当时的场面怎么瞒得了?所以王爷肯定要向皇上坦承敏敏对十三阿哥的感情。但是接着说了不愿让敏敏嫁给十三阿哥的道理,而且说服了皇上同意佐鹰王子和敏敏。”我叹气道叹了口气:,“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同意敏敏嫁给佐鹰王子,我不仅不明白还觉得诧异呢!皇上让两大部落联姻也就罢了,可怎么还暗中默许佐鹰王子争取王位呢?”
  四阿哥淡淡而笑:“伊尔根觉罗大王子的同胞姐姐是纳喇部的新王妃,现在可明白?”我哦了一声,笑道:“明白了,平衡各部落的势力,让他们彼此牵制,彼此争斗,谁都不能真正坐大。”
  四阿哥道:“这就是皇阿玛同意佐鹰和敏敏婚事的最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伊尔根觉罗大王子,一方面大王子额娘出身显贵,母族不仅在伊尔根觉罗部族势力庞大,在其他几个部落也很有影响力;另一方面伊尔根觉罗大王子本身也非王位合适的继承人,佐鹰却才能出众。而且最重要的是佐鹰的额娘出身低贱,没有势力辅助,他将来继承王位后,即使有苏完瓜尔佳部落的支持,却要面对自己部落内大王子的势力,两相牵制,皇阿玛自然默许他争王位。”
  我叹道:“太复杂了!再说下去,就要把蒙古八大部落的姻亲历史关系和内外争斗都理一遍。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知道敏敏嫁给十三阿哥不如嫁给佐鹰好处多就行了。在这种情况下,皇上既顺了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心意,让王爷对皇上感激,也顺了自己的心意,又何乐而不为呢?”四阿哥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我侧头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不禁趴在桌上笑起来,道:“皇上不会糊涂吗?多年前人家说我中意十阿哥,如今又知道我中意十三阿哥。”
  他摇头说:“我从未觉得你会中意十弟,不过你不中意十三弟,我当年倒是有些纳闷。”我眨了下眼睛嘲笑道:“自己弟弟总是最好!”话刚出口,就发觉此话大有语病,他睨了我一眼,未吭声。
  我趴在桌上,默默想了会儿,幽幽地问道:“那皇上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想让我遂了心意,还是不想?”他笑说:“若曦!皇阿玛的确很疼你,依照你所说的皇阿玛的语气和神态来说来讲,皇阿玛对你的事情倒是颇为踌躇,还是很照顾你心思的。”
  我把脸埋在胳膊间,闷着声音问:“将来皇上会答应吗?”过了半晌,他笑道:“终于会脸红了。”我道:“才没有呢!”他笑说:“没有吗?那你耳朵怎么红了呢?”我脸越发烫起来,静静趴着再不敢多话。
  他笑说:“等太子之事的风波平息,我就去求皇阿玛,向皇阿玛说明我们两情相悦,等皇阿玛问你时,你再表明心迹。以皇阿玛对你我两人的感情,应该会答应我们的恳求。”
  我静静趴于桌上,凝神想着,他手轻轻落于我头上,柔声说:“不要费神琢磨了,此事我已想过。虽然你的婚事有些麻烦,可我又不去争皇位,没什么利益之争。只要不涉及皇位,皇阿玛对我们一向宽仁,对我更是慈爱,又疼你,他会成全的。”
  忽然两声“笃笃”地的敲门声,我一惊,猛地从椅上跳起。他叹道:“怎么现在如此沉不住气?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如此惊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扬声问:“谁呀?”“奴才方合。”我关了窗户,出来时又顺手掩了屋门。打开院门,人堵在门前压着声音问:“什么事情?”方合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药,也低声说:“十四爷吩咐的。,服用方法里头都写分明了。”
  我心下释然,笑接了药,他又打了个千,转身而去。我握着药,关好门进屋。随手把药搁在桌子上,又推开窗户。
  他淡淡瞟了眼桌上的药,立起身子,我问:“要走了吗?”他点头道:“自从太子求婚后,你就终日心神不宁,前阵子刚看着好些了,可皇阿玛一句话就又让你举止失常。往后的日子只怕少不了风波,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应对吗?心内越是害怕面上越应当越镇静,他人摸不清底细,才越不敢轻易出手,哪有猴急着自露马脚的道理?”
  我咬了咬唇,点头道:“记住了!”他道:“我走了。”我微微一笑说:“好!”他说着从桌上快速抽了张我练的字,待我惊觉劈手伸手要夺时,他已经收拢进袖中:,“做个见证,看你以后可有长进。”
  说完,提步而出,我立于窗前,看他走到院门口,伸手拉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头掩门而去。我静站半晌后缓缓坐于椅上,忽觉得这屋子前所未有的寂静冷清。
  
  
  天气越来越热,康熙搬进了景致更为怡人的畅春园。大家因暑气心烦,我却完全安定下来,嘴边带笑地待人接物,谨小慎微地服侍康熙。虽然心底深处仍是仍有着隐隐的惧怕,可同时还夹杂着丝丝心安。
  四阿哥送的药还未吃完,肋上的伤已经全好。远远看见十四阿哥,忙赶着追上去,他和十阿哥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十阿哥我倒是明白,可他若只是为了镯子的事情,实在不必如此。
  我向他请安,谢他赠药,他一笑而过,只道:“十哥和福晋现在逗着呢,两人忽然一改以前几句话就剑拔弩张的样子,见了面一个比一个客气有礼,看着不像成婚多年,反倒更像脸皮脆嫩的新婚小夫妻。”我听后拍掌大乐,原来这么个莽撞人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天。
  两人笑着笑着,突然都静了下来,他道:“对不住!镯子那天晚间我已送到八哥府上。”我低头默默听着,他轻叹口气道:,“当时正在书房,八哥微笑着接过,随手就拿桌上的石砚砸了成粉碎。” 我咬唇未语。他静了静说:,“八哥当时笑说‘她终究是跟了老四!’:她终究是跟了老四!”我一惊,抬头看向十四阿哥,正对上他炯炯双眼,他问:,“真的吗?”
  我定了定神问:“你没问他为何如此说吗?”十四道:“八哥说你自打入宫后,就对四哥一直与众不同。奉茶是最先按了他的喜好,后来才陆续依了各人口味。很多事情上你都对四哥设法维护,甚至不惜泼茶烫十哥。四十七年废太子时,你从塞外回来后,看四哥的眼神越发不同,还时而脸色泛红。”十四阿哥哼了一声道:,“后来,不用八哥提点,我都没有少看到你和四哥眉来眼去,有时莞尔一笑,有时神色微嗔。八哥一向留心你的一举一动,看到得就更多了。”
  我忽地笑起来,十四本来微带怒气,闻得我的笑声,一时怔住,我带着几分凄凉笑道:“好个心思深沉如海的八贤王!我竟真个真的不知道他从头至尾是如此想的,原来他从未真正表露过自己的心思,他让我看到的都是他想让我感受到的。”我一直知道他“逢人便示三分好”,但从未料到我也是那三分好中的一个。他既自始至终都有疑心,不曾相信过我,为何还能对我一副情深不移的样子?说完突觉心中酸涩难当,便转身就走离开。
  十四一把拽着住我的胳膊,问道:“你真的喜欢四哥吗?”我侧身盯着他冷笑说:“是!我喜欢四阿哥,我打小就一直喜欢四阿哥,满意了?”说完猛地摔脱他的手,快跑快步离去。
  正低头猛跑,忽地撞到一个人身上,他一把扶住我,才没有摔倒。抬眼看是四阿哥,他目光淡淡地看着我,一旁十三笑问:“后面有老虎追你吗?”我心中酸痛,用力甩脱四阿哥的手,提步就走,一面眼泪潸然而下。
  四阿哥忙转身一把拽着我,硬拖着我快步走到一旁的太湖石后,问:“怎么了?”我只是默默掉眼泪,他不再说话,由着我哭。哭了半晌,我问他:“你以后真的不会骗我?有什么都会直说?”他说:“是!”我点点头,拿绢子抹干眼泪说:“我没事了。”见他仍静静看着我,我接着说道:,“想知道怎么了?可这件事情如今我不想说,可不可以?”他点了下头,道:“皇阿玛等着见我和十三弟。”说着,转身出去,我随后跟出,等在外面的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眼,笑问四阿哥:“可以走了吗?”四阿哥微一颔首,两人快步而去。
  
  
  自从十阿哥自从大闹乾清宫后,就一直躲着我,有时远远看见他的身影,我还未动,他很快就不见了。他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呢?不禁有些遗憾,想想却也罢了。从此后他能与真心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已经足够。我本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即使他以后再不理会我,那又有什么打紧?
  而我是躲着八阿哥,能不见则不见。不是怨怪,初闻十四阿哥所言,的确心中难受,因为他竟然完全否决了我对他的心意,我多年的忧思刹那变得那么可笑。而且我已太习惯于他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风范,潜意识里竟忘了他在心计上是能与和雍正互较高低的对手,甚至却下意识地苛求他的完美。

    可静下心来一想,人在气头上,谁说话不是带着偏激的?我对十四阿哥说的话不也是否定了他?最重要的是,自己又何尝对他真正袒露过心迹,还不是遮遮掩掩的,甚至在相拥微笑时也藏着忧虑和不甘。自己都未曾做到,又怎能要求他人?
  他有疑心,我又何尝没有?他对姐姐一见钟情,两年刻骨相思,婚后似有若无的情意,爱恨纠缠的真相,他对我真如他所说不是对姐姐的移情吗?草原上的场景有几个男子敢说真话?或忍心说真话?言词总是容易说的,自己的心却总是骗不了的。而且他纵有疑心,只怕也是随着我的举止时强时弱,何况我敢自问一句,当时心底深处真就丝毫没有丝毫四阿哥的影子吗?甜言蜜语总是容易说的,只有自己的心才是骗不了自己的。
  如果是现在的我,棱角磨平很多、心境苍凉很多、对世事无奈更多、,妥协多了几分、包容多了几分、偏执少了一点,我和他的结局也许结局会不同。可回不去了,一切已如那个玉镯,不管曾经多么晶莹剔透、光彩绚丽,如今却都已粉碎成灰,再多想又有什么意思?一切的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他和我都只能继续自己前面的路。
  想着四阿哥,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笑,在这个紫禁城城中,我并不是独自一人,他愿意倾听我的恐惧、担心和烦恼,提醒我未看清的纷杂局面,他愿意坦诚以对,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始。想着他一次次的捉弄,又忍不住恨恨的,我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无计可施,落于下风。
  
  
  康熙和几位阿哥在水阁中赏荷闲聊。我捧出绿玉荷叶托碟,上放的琉璃小碗中一个琉璃小碗放于此上,里面盛着冰镇好的红枣藕粉布丁,康熙笑问李德全:“若曦有多久没花心思做过东西了?”李德全想了想回说:“大半年了。”说完自己先尝了一小勺。
  康熙笑道:“看看她今日又有什么新鲜花样?。”说着从李德全手中接过尝了几口,点头道:,“不错!色泽晶莹剔透,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初尝枣香浓郁,待最后却只余清雅荷香。”
  我忙躬身谢恩,康熙笑问:“还有吗?给他们每人一份尝尝你的手艺。”我笑答:“有呢。只是再没有这样的绿玉荷叶碟,不那么对景。”
  玉檀端着几套琉璃碗碟进来,我先给太子爷奉上,他伸手欲接,我装着未看见,轻轻搁在了桌上,然后一躬身走开。给四阿哥端了一碗搁在桌上,带着丝幸灾乐祸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转到八阿哥身旁时,他正含笑看着四阿哥,我低垂着头放下碗碟,俯了俯身子后就转到了十阿哥身旁。
  给所有阿哥上完,各人开始食用,待所有布丁都上完后,阿哥们开始食用。我立在康熙身后,看四阿哥刚一入口,就蹙了眉头,瞬即眉头展开,面色恢复如常,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用着。康熙笑问:“味道如何?”几位阿哥都纷纷赞道:“确如皇阿玛所言!”唯独四阿哥没有说话,康熙目注四阿哥问:“你觉得呢?”四阿哥回道:“儿臣也觉得甚好,正在回味,一时未顾及回答。”我赶忙低头咬唇,强忍着笑。
  康熙用完,我收了碗碟退出来,把碗碟随手交给太监,快走几步躲开,捂着肚子就开始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
  待笑够了,又赶忙回去,和玉檀备好茶,给各位阿哥奉茶。我静静立在康熙身后,只见四阿哥面色平静,一面陪康熙笑谈,一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我再不敢抬头,只顾着忍笑。
  李德全服侍康熙起身离开后,各位阿哥也纷纷离去。玉檀和我一面往回走,一面低声道:“今日四王爷喝了好多杯茶。”我噗哧一声,又开始笑。玉檀被我笑得懵懵,我挥手说:“没什么,就是今日开心。”
  正走着,看到十三阿哥立于大树下乘凉,我便让玉檀先行,我快步走过去笑问:“四王爷呢?”十三道:“去更衣了。”我一听又开始笑起来。喝了那么多杯茶,是要去的。
  十三笑问:“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乐不可支?”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低声说:“四王爷今日吃的点心里我加了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十三问:“什么?”我捂着肚子说:“盐。”
  十三一听,立即愣住,满脸不敢置信,过了半晌,忽地也开始大笑,拍腿道:“我说呢!难怪四哥今日是灌茶而非喝茶。哈,哈……天哪!你可真是包天的胆子,连四哥你也敢捉弄,还当着皇阿玛的面!”我笑道:“谁让他老是捉弄我?再说,若不当着皇上的面,他岂能由我摆布?”话音未落,看到四阿哥正走过来,我忙说,“我走了。”说着就要逃,十三一把抓住我笑说:“有胆子做,就不要跑!”
  我急得直跺脚,央求道:“他只怕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容我避避。”十三阿哥犹豫了下,松了手,我忙拔脚就跑,未及跑出几步,只闻得四阿哥冷冷地道:“回来!”声音不大,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定定立了会儿,耷拉着肩转身慢慢蹭了过去。
  他和十三阿哥并肩立于树下,面色清冷,难辨喜怒,十三阿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蹭到跟前,我低头默默立着,他对十三阿哥说:“你先回吧!”我忙可怜巴巴地看向十三阿哥,十三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后快步离去。
  我低头等了半晌,他却一直未出声。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抬头道:“要打要罚随你,可是别这么吊着!”他淡淡说:“伸手。”
 楼主| 喜娅卓玛 发表于 2006-10-26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蹙眉看着他,不会吧?他还真要罚?我努努嘴,把手伸了过去。他伸手过来,我正等着他一掌落下时,他已经握住我的手,带着我转到了大树背面。
  他斜斜倚着树干问:“你现在不怕我了?”我道:“我几时怕过你?”他紧了紧手,我的手有些疼,忙道:,“以前是有一点点怕。”他哼道:“一点点?”我赔笑用手比划道:“再多一点点。”他道:“看来还是让你怕点好。”
  我瞥了眼他,低头等着他如何让我再怕。过了会儿,他忽然放开我的手,迈步就走,我愣了刹那,心中一慌,忙追了上去,问:“你真生气了吗?”他紧闭双唇,眼光看着前方,只是迈步。,我急道:,“你不理我了?”他仍旧不看我一眼。
  我一急,也不顾两人正在路上,拽着他衣袖,拦在他身前道:“我以后再不捉弄你了。”他停了脚步,无奈地道:“我没有生气。”他的表情让我心中一松,忙放开他衣袖,让开路。
  他继续大步而行,我在侧旁快步跟着,问:“那你干吗刚才一句话也不说?”他皱着眉头,道:“我很渴。”
  我知道我不该笑,可是随他走了一会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低头吭哧吭哧地压着声音笑起来。他盯了我一眼,我忙咬唇忍住,可不可没过多久又笑了起来,他没再理会,自顾快步而行。
  看到前面的太监,我忙叫了过来, 笑着吩咐:“赶紧端杯茶来,跑快点!”他大步快跑而去。我向四阿哥行礼告退,笑道:“王爷等茶吧!应该很快的。”他蹙眉挥挥手,我笑着转身而去。
  到晚间睡觉时,躺在床上仍然想一回便笑一回。待笑累了,人也沉沉睡了过去。第二日起床后,玉檀笑看着我说:“很久未见姐姐心情这么好过好了,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我问:“有吗?”玉檀点点头。
  忙打开镜匣一照,真是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我上次眉眼俱笑是什么时候?久远地得我都不知道从何想起。
  
  
  盛夏早已过去,太子爷的脾气却没因暑气消散而缓和,反而越发急躁。我想到他至死的囚禁生涯,颇多感慨同情,可转而一想他若不被囚禁,我恐怕就要嫁给他,让我在嫁他和他被囚禁中选择,我毫无疑问选择后者,又觉得自己的感慨同情很是虚伪,人总是在自己安稳后才会想起同情别人。
  康熙和众位娘娘、阿哥、福晋、格格们都聚在太和殿庆祝中秋佳节。当值的太监宫女各自忙碌,不当值的也聚在一起饮酒取乐共庆佳节。
  我提着食盒,本想回屋,临时突然改变主意,想着现在的御花园肯定没有人,几株桂花又开得正好,不如索性到那里赏月、赏桂花、饮酒,不是比自个在屋里更好?
  果然清清静静,凉如水的夜色中,浮动着桂花馥郁的香气,我不禁慢下脚步,深深吸了几口口气,正举头望月,一缕笛音乍起,吓了我一跳。
  有些诧异,谁在这里吹笛?也不急着去寻,随手将食盒搁于地上,背靠大树,半仰头看着圆月,静品这一曲《梅花三弄》。
  雪中寒梅,姿态清洁,虽无百花相陪,却临风摇曳、自得其乐。我心中约莫想到是谁,含着丝笑提起食盒,寻音而去。
  人未到,笛音却转哀,仿若一阵狂风突起,满树梅花终被打落,再不甘心,却也得与泥尘共处。我心中惊诧,他何时竟然有为何竟有如此伤痛?忙脚步放缓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十三阿哥此时正立于桂花树下,横笛而奏,全无平日嬉笑不羁的样子,神态安静肃然。“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诗文翰墨,皆工致清新,雅擅音律,精于琴笛。”这样一个文武全才、洒脱不羁的奇男儿如何一日日挨过十年的幽禁生涯?想着眼睛有些模糊起来。想着想着眼睛竟有些模糊。
  一曲未终,十三阿哥已然停了笛音,向我看来。我打起精神,笑着走过去,问道:“怎么不吹完呢?是我扰了你的雅兴?”
  十三阿哥一笑,道:“不知道是你,只觉得有人偷听,所以停了。”
  我瞟了眼一旁石桌上的酒坛,笑问:“怎么不在殿前陪皇上,竟撇下福晋独自跑到这里来喝酒来了?”他瞅着我手中的食盒也笑道:“只准你挑好地方,我就不能来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打开食盒,取了两壶酒出来,向他做了个请的姿态。他一笑,坐于石凳上,拿起酒壶就是一口。
  我也坐下,拿起酒壶,和他一碰,各自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十三斜撑着身子,看了会儿月亮,道:“很多年没一起喝过酒了。”我叹道:“八年了。”两人一时都默默看着月亮发起呆来。
  过了好半晌,十三侧头笑道:“难得今儿遇上,又都带着酒,就好好再喝一次,否则说不定下次再喝又是个八年。”
  他一句笑语,却不知道说的得完全正确。何止八年?十年幽禁,!十年后,我知你平安得放,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有缘,也许十年后还能喝酒,如无缘,那这也许就是最后的离别酒。
  心中悲痛,强笑着说:“是该大醉一次,自从上次被你灌醉后,一直都没有再尝过醉酒滋味。”
  十三挑了挑眉毛,一面与我碰酒壶,一面说:“上次明明是你自己拿起拿着酒囊就一口口地灌,一副恨不得立即醉倒的样子,怎么是我醉灌你了?”
  “你不把我掳到外面去,我能一口口地灌酒吗?”我瞪着他问。一副你再敢说不是你的错,你试试的样子。
  他哈哈笑着:“好,好!就算上次是我灌醉你的,不过今儿你可记住了,酒你自己带了,人也是自个过来的。以后可不要再说是我灌你的。”
  两人一面笑谈,一面喝着酒,很快酒壶就见底了,他笑拍了拍桌上的酒坛子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我笑道:“是,是。”一面然后取了两个碗出来。十三笑说:“还是你合我心意,原本就该如此饮酒,最不耐烦拿着小杯子唧唧歪歪。”说着一人倒了一碗。
  两人喝着喝着,都默了下来,我想着十三即将而来的命运,自己未知的命运,心中难过。十三不知道想起什么,也是眼角带着几丝愁闷。
  两人时不时地碰一下,喝一口,各自愁伤着。伤心时喝酒最易醉,两人又都已经喝了不少。,此时都带着几分酒意,忽又相对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便趴在石桌上,用手偷偷抹干了眼角的泪。
  正趴着时,忽听得一缕哀伤的笛声响起。是刚才未吹完的曲子,我侧头静看着他,他为何心中如此哀愁?
  一曲吹毕,十三手握玉笛,起身踱了几步,慢声吟道:
  
                      赤栏桥外柳毵毵,千树桃花一草庵。
                      正是春光三月里,依稀风景似江南。
  
                      片月衔山出远天,笛声悠扬晚风前。
                      白鸥浩荡春波阔,安稳轻舟浅水边。
  
                      
  我撑头笑道:“人家‘才高八斗’者也要‘七步成诗’,你这三五步就作了这么多,岂不羞煞曹植。”十三懒洋洋地说:“以前写好的,只是一时心中感慨,念了出来而已。”
  我默看了他一会一会儿叹道:“你若不生在帝王家,该多好,就不必只用诗词羡慕闲逸了。”他深吸口气,侧身而立,背负双手,仰头望着月亮,过了好一会一会子才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过多少次。我一直向往着有一天能骑马、带笛、配剑,自由纵横在天地间,漠北射雕,江南听曲。畅意时幕天席地、饮酒舞剑, 雅致时红袖添香、灯下吟诗。但此身已托帝王家,即使我可以跳出樊笼,却有我不能割舍的人,我不愿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风刀霜剑,他虽有额娘、同胞亲弟,可和没有也差不多。”
  只觉泪水猛然落下,竟连擦拭都来不及,刚刚拭干旧泪,新泪又已落下。十三转头默默看着我。
  我一面双手胡乱抹着眼泪,一面强笑着说:“有些喝多了,酒竟然都化作了泪。”他扯扯嘴角,想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走回桌边,端起碗仰脖灌下。
  我也灌了一大口,用手撑住头,问他:“十三阿哥,在这个紫禁城里,你我是难得想法一致的人,如果能凑在一起倒是好。可是奇怪了,你为何不喜欢我呢?”
  十三正在喝酒,忽听得此言,一下呛住,侧头咳嗽了好几声,转头挑眉笑说道:“我还纳闷,我这么个风姿英拔的人在你面前,可也没见你喜欢我呀?”
  我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连我这锁在深宫的人都听闻了不少你的风流逸事,惹了多少那么多相思债,还嫌不够多?你平日走在路上可敢回头?”
  十三纳闷地说问:“为何不敢回头?”我忍笑道:“不怕回头看见跌碎一地的芳心?”他大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我道:“彼此!彼此!”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我笑说:“我先问的,你先回答。”他低头默想了会儿,说道:“初见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和明玉格格打架,泼辣厉害之极,心中震惊,怎么可能喜欢?额娘很早就去了,可我永远都忘不了她温柔的怀抱,她会在我耳边低声唱好听的歌,她说话很轻很软,她笑时,眉眼弯弯如水一般。而你……”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太粗鲁了!”
  我点点头说:“典型的‘俄狄普斯情结’。”他迷惑地问:“什么情结?”我笑看着他说:“就是说一个人很渴望母爱,他会不自觉地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像母亲一样温柔怜惜地对他。”这也就是他不喜欢敏敏的原因。敏敏虽好,可不是他想要的。
  十三愣了一下,笑说:“也许对吧!,那你呢?”
  我也低头默想了一会一会儿,抬头看着他说:“我告诉你,可你不能再告诉别人。”说完想了想,又补道,“任何人,包括四阿哥。”
  他笑点点头,说:“看来我在你心中竟是个口风不严实的人。”我这才一面想着,一面说:“我在男女之情上本就被动。后来发生了点事情,就越发被动。然后待入宫后,就更是把自己的心看得牢牢的。唯恐不小心,就是‘一回首百年身’了。这紫禁城中的男人都有太多老婆,而我一直在心里抗拒着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十三表情诧异,我瞟了他一眼,无奈地道,“你不见得懂,可这就是我心里深处的想法,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个人即使有再多的无奈不甘总会慢慢向周围环境妥协。就如你本不愿参与权利之争,可你却参与了。我即使不愿意,可我也已经慢慢地接受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也许还有不甘,还有挣扎,但我怎么和整个环境对抗呢?”我苦笑着朝十三摇摇头。
  我轻叹口气道:“最重要的是我一面渴望着有人能诚心诚意地对我,可我一面又不相信这个宫廷里会有这样的人,如果我不能相信,那我的心总是无法真正敞开,无法去接纳他任何人。也许是我太懦弱,太害怕伤害,所以我不能像敏敏那样自己先付出,去争取,。我总是被动地等着对方付出,等着对方一点点让我相信,然后我才有可能打开我的心,慢慢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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