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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笔记] 莫听传林打叶声——布拖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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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困 发表于 2008-10-5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对于半年之内再去布拖,我原本并不热心。责任是一回事,乐趣是另一回事。这个9月末的计划,本来是赶在十一人潮之前去苏杭探访古迹,叨扰友人,还可以持螯赏桂,大快朵颐。只不过最后,承诺还是压倒享乐而已。

  高中计划确认仓促,出发前一切准备也都仓促。人员召集也好,行程安排也好,都只能算是勉强过关。还没出发,我就累了。所以21号中午到成都,什么也懒的做,只和小青到人民公园找到湖边竹椅,喝茶闲聊。我穿着百蹊绿色的T恤,在车站小青远远的就认出我。上一次这样的见面,是05年在河南信阳。

  夜车照例是睡不好的,西昌无甚变化,4个人集合后穿越大凉山也不再新奇。我缩在座位上睡觉,偶尔醒时给小乌讲一点上次的经验。我有那么多萦绕于心的事。妄念无凭,随时都可能入梦或者分神。

  县中的徐老师在车站接到我们,给我们接风。下午去学校见需调查的学生,一共27个人。当名单上的黑字,变成眼前鲜活的孩子,我的精神开始被拉回眼下。黝黑的肤色,腼腆的微笑,还有说话时的口音,马上觉得亲切。10几岁的孩子,刚刚舒展出成人的模样,一色的大眼睛,乌亮的眸子,高鼻梁,个个都是小帅哥小美女。

   晚上回宾馆梳理头绪分配工作,这次队员只有4人,能力又都很强,领队基本没作用。大家翻照片,评论哪个孩子最漂亮,分享谈话的过程。其中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生得清秀文静,第一次离家读书,被我“想不想家”的问题问哭了,因而赢得我最大的同情。

  调查可以概括为坐车,走路,拍照,谈话,不过要用心和冷静。这次我们没有麻烦老师,而是让学生帮忙带路和翻译。比上一次走的路多一些,入山深一些,淋到3次雨,再次远眺金沙江,又看到洛古的水库和补尔乡4村的恬适风光。

  布拖正是收获的季节,家家屋檐下都挂着成串的玉米,晴天的时候村民在路边用简陋的工具打荞子,脱粒。土豆是夏天新收的,比春天的时候吃起来更美味。我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好像这片土地,终于变得和我有了某种联系。让我在入户的时候不再局促,坐在小矮凳上也很舒服,吃土豆更加熟练。我知道那些房子的格局,知道他们的粮食存放在哪里,不再奇怪会有猪和牛从我身边踱过,向别人介绍和夸耀那些美丽的景色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一次仲春,一次孟秋,布拖迎接我的,都是最好的时光。

  来布拖的路上,我和队员们夸口说,跟老大出门都不用担心天气,有人品无敌的领队,自然是风和日丽。结果信用破产,自己都被雨淋了3次,补尔乡一次,交际河一次,坡里村一次。跟我人品有一拼的人是Alex,一样3次都没躲过。

  交际河那家孩子家其实离镇子不远,爬山不过半个小时,只是山路窄而难走。在孩子家里等着雨停,屋门开着,可以看见对面青色的大山。山上有秀气的瀑布垂下来,流到山下变为山涧(当然,Alex教训我这个北方人说,这样细的水不能叫瀑布)。屋子的土墙上,写着帅气的粉笔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下山的小路,灌木挂满了雨水垂在路上,虽然前面领路的老师不停的敲打,一路走过还是把裤子和衣袖都打湿了。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我家万古偶像的定风波,当年最常挂在嘴边的词,这几年好像已经不大想起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就在心里默默的背诵,挺胸抬头想着自己也可以“吟啸徐行”一下。一分神就脚下打滑,掷地有声的坐了一个屁股墩。

  最后一天去坡里村黑呷日家,全天都在下雨。于是怀疑不是领队人品不够好,实在是搭档队员人品差到我的福气都压不住了。从洛古乡去坡里村,学生花的地图是山路单程3.5小时,我们实际只走了一个半小时。后来黑呷日给我们解释说,没想到我们能赶的上他爬山的速度,所以把时间算多了一倍。爬到一半的时候问他“这里可以看到你家嘛?”,他说平时是可以的,不过现在被雾气挡住了。好一个“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又爬了一阵,我们就进到雾气里。这里是高山草甸,绿草如茵灌木繁盛,细小的野花和蒲公英遍地开放。雾气里远远的有苍凉的彝族民歌传过来。黑呷日说,我们村里有个大喇叭,每天都会有个男人坐在那里唱歌。于是我们一路听着这歌声向上走,穿过田地,越过山涧,歌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云雾已被我们踩在脚下之后,孩子说“看到山上那棵大树嘛?那里就是我家。”

  即便在布拖,这个村子也算的条件最艰苦的地方了。外人的到来让左近的小孩子们都很新奇,纷纷跑来看。她们就那样打着赤脚,站在雨里,我于是很后悔没有多带一些糖果在身上。到了孩子家,Alex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拧干,外面是雨里面是汗,每件衣服都象刚刚洗过一样水淋淋的。黑呷日抱来柴火点上火塘,还放了几个土豆在火塘周围,我们就坐在火塘边,把衣服搭在膝上烤干,然后吃烤土豆。村小的吉火老师也赶过来,希望我们去村小看看。以我在布拖的一点经验,每个村子差不多最好的建筑都是学校。但是这个村小,实在是个例外。4间土坯房分成2边,一边的2间屋顶已经没了,完全不能用。另外一边屋顶完好的作为教室。黑漆漆的房子里除了一块旧黑板就什么都没有了,孩子们坐在冰凉的地上上课。吉火老师说“我们也不需要别的,如果能给孩子们捐一点冬衣鞋子和文具那就太好了,旧的也可以,山上的冬天太冷了”。我面不改色的问情况,请老师留联系方式。助学也作了6年,资料不知看过多少,外出调查眼光总是冷厉的。只是这一次,看着几个小孩子,在这徒有四壁的所谓教室里,挨着墙边站成一排,怯生生的看着我们这些外人,心里依然会很闷很沉。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布拖的土是红色的,在雨里都变成湿泥,我想着不知道自己一路要摔多少个跟头才能滚的下山。但是黑呷日说:不会摔跟头的,那位大哥自己肯定没问题,我会扶着姐姐的。于是下山的路上,我都紧紧握着他的手。那些最陡的坡,最难走的路也都平安无恙的走过了。每过一个这样的坡,我就会想,是谁帮助了谁呢?在这条山路上,我是完全的依靠这个孩子的帮助。等这山路走完,在他今后要走的路上,他需要我转过身扶他一下。

  这次调查完成的比计划中轻松很多。要感谢苏呷老师事先准备的资料,苏老师的陪同,县中老师们的配合,杨建的帮忙。也要感谢我的队员们。小青依然是周到细致的,做完了几乎所有资料整理的事,我在资料方面完全可以不管。小乌是个善良认真的孩子,首次的布拖见闻对他震动很大,而做完布拖又要马不停蹄的去参加巴马调查,真是看的到年轻人的满腔热忱。Alex则是让我的预期完全落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原本计划一直把他分到工作相对容易的一组,但最后倒是Alex陪我做完最艰难的2天任务,而且一路都是他在关照我。

  29号晚上航班降落首都机场。由北到南穿越这个城市,宝马香车,花千树,星如雨,国庆前的京城一片繁华。又一次经历这种两世为人的切换。从布拖到北京,这个世界的荒谬仿佛在黑沉沉的夜幕里偷偷呲出一点尖牙。我对着夜色笑起来。罗曼罗兰不是说过嘛,“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的真面目——并且爱世界。”

[ 本帖最后由 困困 于 2008-10-5 13:05 编辑 ]
 楼主| 困困 发表于 2008-10-5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风情篇


布拖随处可见宣传教育的标语。这条很好,“少喝一瓶酒,少杀一只羊,多买一本书”。


放学了,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很多小男孩陀螺都玩的非常好。


黄昏的村子里,人们在打荞麦。布拖不光土豆是最好的,荞子也是最好的。


学生的家里经常可以看到孩子写在墙上的粉笔字,各种各样的内容都有。
很多都可以让人感觉到,学生们在这清贫的农村生里,美化装点自己生活的努力。


在坡里村小。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非常难过。
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会习惯着的暗暗握拳,好像自己可以抓住什么。
都会问,自己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呢?我们能做什么呢?

[ 本帖最后由 困困 于 2008-10-5 01:05 编辑 ]
 楼主| 困困 发表于 2008-10-5 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景色篇


第一天开始家访,和小乌去拉皮俄回来,看到洛古的水库。
同路去的吉力有子指着这个岛同我说,这是台湾岛。我仔细一看,形状还真的很象。


海拔低的地方,竹子就生的很好。矮墙翠竹,土径清溪,补尔乡的村落一派诗意。
若是这里的人们生活再好一些,那就完美了。


溪流绿树,有想享受这些风光的,就下次申请去布拖做调查吧。推荐去补尔乡替我们调查女童班。


去往交际河一个学生家的路。前面是青翠的大山,清秀的瀑布悬挂下来,
山坡上就是成熟的玉米地。如果不是清贫,真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雨中爬布拖最高山,从洛古乡这一侧上去,山脚下是洛古的水库,我们就从这里出发了,目标在半山腰。
 楼主| 困困 发表于 2008-10-5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腐败篇


和小青在成都人民公园的鹤鸣茶馆喝茶。后来Alex过来集合,三人开了一个小会。
成都真是个舒服的地方啊。人们竟然可以什么都不做的那样闲着。


淋着雨爬到学生家的村子。衣服都湿透了。学生为我们生了一堆火,衣服和我们的身上都冒着蒸气。
孩子在火堆里放了几个土豆,一会就烤好了。烤干衣服,吃过土豆,重新有力气上路了。


在布拖县城的彝家乐餐厅,苏呷老师请我们吃的彝族特色餐。满满一桌子菜,6个人,喝掉了一箱啤酒。


回程的路上,大家在西昌火车站等车。任务都完成了,心情放松,玩的不亦乐乎。
这是我们的千手观音。最前面是小青,小青后面是我,我后面是Alex,最后是小乌。


回到成都,顾家好男人Alex先回家了。省下我们4个人晚上凑在一起继续FB。
成都火锅好便宜,4个人,吃到撑,也只吃了100块钱,真是天府之国。

[ 本帖最后由 困困 于 2008-10-5 01:11 编辑 ]
烈火如歌 发表于 2008-10-5 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蓑烟雨任平生”,我也挺喜欢这句的!意境很美,不过如果困困同学淋雨后不会感冒发烧就更美了!
困困,10月食蟹性价比会更高啊,欢迎你到昆山来吃大闸蟹啦!
阿雄 发表于 2008-10-5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性价比很高
foxgrace 发表于 2008-10-5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喜欢成都,我也喜欢布拖,不过我要出门,要等明年了......
 楼主| 困困 发表于 2008-10-5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儿帮我PS的“布拖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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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俣泓 发表于 2008-10-5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做明信片,真漂亮!
素馨 发表于 2008-10-6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兔子,谢谢小青,谢谢ALEX和小乌!

兔子这篇写得超有深度。

在这条山路上,我是完全的依靠这个孩子的帮助。等这山路走完,在他今后要走的路上,他需要我转过身扶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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