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历史，假托的民间——读押沙龙的晋史

的历史，假托的民间——读押沙龙的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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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听说押沙龙在搞一部有关晋史的书。当鹭江出版社的这本《出轨的王朝---晋朝历史的民间书写》终于送到我手中时，一经通读，我发现它确是一部才气横溢的作品，未辜负押沙龙的QQ头像那么多执着发光的夜晚。这部书里，押沙龙贯有的机警、敏锐，有分寸的幽默、无分寸的刻薄，以及驾御着文字漫不经心地企及精确和恰当的出色能力，在行文间得到充分展露。叙事才能的优异是令一切故事好看的根本，这方面本书做得足够好；而张弛有度的节奏、有时是故作拖沓的议论却暗藏着清晰条理，看似不经意、不相称的点评，实际上是为达到押沙龙式的反讽效果，这些对于同样敏锐的读者来说，更是文章佳处；但真正引起我探究兴趣的，是他颇具表演色彩的叙事姿态。
　　
　　就选题而言，史料的庞杂、阐释的重负足以对他的这次书写构成挑战；初看似乎押沙龙要聪明地回避这个挑战，他退缩到民间立场来获取自由言说的空间，让你分辨不出哪里是史实，哪里是他的想象发挥，并以此消解学院式的苛责；但实际上这个退缩的动作只是他的叙事策略，他在用一种假冒的“戏说”行著史之实，行文的随意和史料的严谨毫无冲突，略显油滑的姿态并未伤害史实的本身，只不过消解了它的学院气。“为什么烤孔雀总是比烧鸡昂贵呢？如果满大街跑的都是孔雀，母鸡却都栖息于深山野林之中，那么不难想见，辣子鸡丁将是何等滋补的珍馐啊！”尽管类似的调侃充斥书中，但史料在外松内紧的行文中始终轮廓清晰地呈现，固守着自身与作者调侃之间的边界，态度审慎而姿态招摇，这流露出押沙龙一贯不可遏止的抖机灵的冲动。但作为普及历史的大众读物，这个姿态是恰如其分的，它向读者提供了足够的营养和趣味。押沙龙也借这个姿态，秀了一把他个人的行为艺术：先集民间的琐碎鄙俗和门外汉的任性出轨于一身，然后以丰富精当的史实和评述来颠覆上述假面具。
　　
　　克罗齐曾经说过：“不存在叙事的地方就没有历史”，客观性态度和叙事的个人化之间始终存在着冲撞的张力。即便是极端缺乏叙事性和主观色彩的编年史，也无法逃避以主观的逻辑剪裁历史的嫌疑，在力求客观的事件年表中我们仍可窥见蒙太奇的影子，它告诉我们什么值得重视，值得记录一笔。何况押沙龙这种有机会就要显摆一下才情的作者，叙事姿态毕竟会左右对历史的评判。书中对历史事件的臆测、想象和发挥比比皆是。当个人话语过多地出现在对历史的分析中时，客观性似乎被真的动摇了。如作者对前秦在淝水之战中败北原因的解释，“一场奔跑催毁了一个帝国”，由数十万民族不同、语言不通的人群组成的军队，在接到后撤命令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张皇失措，狂奔逃命，酿成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溃败。这解释初看起来不是想当然的话也是不够严谨，但这种奇思妙想的视角之新颖、构想之匪夷所思足以打动我这样的读者。
　　
　　那么，什么样的叙事才是与史实相匹配的呢？这大概本身就是一个假问题，如海登•怀特所言：“作为现代关于历史和小说的讨论基础的实在和想象的事件之间的区分，本身预设了一个关于实在的观念”，这个“实在” 并非自明，只是被预设的，它不会停在那里等待适当的叙事来企及，相反，某种“史实”能在某种叙事话语中显现。亚里士多德的名言“诗比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也是在假定我们所知的历史是先在于叙事的；而我认为更合理的看法是，历史一经言说，就变成了诗。历史本身并无目的性，不会沿着“生产力发展”、“多民族融合”等一相情愿的宏大叙事来进展，而当它一旦进入了叙事话语，就被赋予了意义。押沙龙的书写在话语内部达到了自恰、自圆其说，同时，这种书写所秉持的历史与文学的双重规则，非但没有彼此冲突和掣肘，反而因为相互抵消而同时变得宽松，给予作者游刃有余的发挥空间。在这里，双重镣铐变成了狡兔之窟。
　　
　　种种好处都显示了押沙龙这种叙事策略的高明；兼之书中不断流露的令人击节的聪明才智，有关晋代社会生活各方面的知识，从宫廷斗争、军事角逐、宗教迷信到居家饮食等等都有详尽的叙述，读来妙趣横生，不忍释卷。作者的行文笔调，太让我们依赖他话语的引导了，一旦读进去，读者会不断调整心理期待，获取阅读的快感；但这也使我们过于关注押沙龙和他的话语，被这以自炫着、舞蹈着的文字左右，而失去了自己感受、品评和想象的余裕，余味太少，这是全知叙事的不足，也是押沙龙的不足。但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这究竟是才情，还是自恋，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行文及此，只见QQ闪处，押沙龙的头像又赫然在线。
　　我：我在吹捧你呢。
　　押：说明老飘你很诚实。
　　我：我很愧疚，居然做这样的事。生活所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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