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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书缘十一：云蒸毕罗
肖伊绯作于2006年6月7日

酷暑时节，京城某清真小店。骄阳如炬，唤一壶冰啤，烤数串肥羊，来一盘抓饭，剥一捧盐水花仁，倒也热肠冷肺，图一个畅快。与友叙些粗细俗务、温饱计较，也叹些世态肝肠、冷暖肚腹，真不如一口冰酒，凉了喉，把暑气消透。就一串羊肉美美，细一看间杂白葱青椒，青青白白肥腴酬口欲，白白青青记上了往生债。骨碌碌，一仰头，酒过青白丛，涤油洗脂漱口舌，也如那过岭越峪小飞涧，畅快呵，肉就酒。

酒肉之徒也需些细谷粗糠，酒肉一时畅快也不抵四时面粮蒸香。一盘抓饭鲜香四溢，坦坦然等着你虎咽狼吞。杏脯、葡萄干、羊肉粒、红椒、白葱和着米饭一锅烹，色、受、想、行、识五味俱全，我手佛手一把抓，直吃得颠三倒四七佛生。舌得闲时呷口酒，就着杏香肉美，云里雾里，忘乎所以。

舌得闲时，有酒可呷，人得闲时，有书可读，闲舌得畅快，颓身无挂怀。喝酒吃肉，读书观景，却亦是两般物件——拴马桩、套猿锁，一般功用----勒意马蹄、牵心猿手，只借得个意适心宽、非净非禅；只赚得个口是心非、衣冠禽兽。以欲制欲、以幻修幻，到头来抵不过一碗白净米饭，加肉添菜，随便。剜眼断臂、剁指劈猫，说到底胜不了一盘荤素抓饭，挑抠捧拈，正欢。《古尊宿语录》、《指月录》、《罗湖野录》都做了菜谱，录得洞山烹得一盘“云蒸饭”，抵得过白净米饭？胜得过荤素抓饭？惹得多少食客抠脑成秃，望饭兴叹？

隆冬时节，阳峒某山中瀑边。玉凝琼山，瀑泉绝音。寂然孤谷，松石雪冰如巨屏环峙，立其中，只叹得出一个“空”字来。空为穴工，孤谷如穴，可入？也待苦工凿出个口子来，也待巧工探出个路子来，我却拈不出个“巧”来，一时语塞，竟无语缩地移山、吟霜诵雪，妆出个穷经博典、信手思涌。这穴是入不得了，工夫却是穴外去修得，无语或倒得了维摩之态？我且住口。寂寞何止这穴外之我，烹饭的洞山也一样寂寞无言。只不过《古尊宿语录》中录得的寂寞，兴许却是其饭后闲话：“洞山寂寞。一无可有。无味之句。塞断人口。”

回身而返，轻雾漫谷。无雾时，偏不睬，有雾时，倒惹人寻东觅西，冷不丁撞见个佛祖西来。瀑下一滩涌泉，常时涓腾如沸，此时滞凝如住，雾间一笼，浑如一灶开笼饭。抠雪入口，冰消雪逝，刹那灭之。禁不住忆念起因门六义，辨析起“刹那灭义”与“果俱有义”，苦思起“空有力不待缘”是如何缘起？“空有力待缘”又是如何缘灭？正思忖间，待得缘来，却是无雾时，偏不踩，有雾时，却误人踏左闪右，冷不丁天赐个破冰沉潭、金玉良缘。一脚咯嘣，登时不妙，冰薄身重，蒸笼间裂出个往生去处来，急忙忙缩足蹑身，连滚带爬，逃出个小西天。

“云蒸饭”吃不得，抓饭也不常吃得了。返蜀，家常米饭常入口，添菜加肉，也是自得。暑热正炽，一日闲阅，倒不读那些种子义、缘起性空的经文了，单选了本向达的《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细读，消乏去暑。书中提到“毕罗”一词，甚有兴味。“升庵诸人之言近于臆说。毕罗既非波波，亦非磨磨，或因毕国而得名，乃是今日中亚、印度、新疆等处伊斯兰教民族中所盛行之抓饭耳。抓饭印度名PILAU，亦作PILOW、PILAF，与波波、磨磨截然二事。毕罗盖纯然为译音也。”向达所指升庵之言当是指明人杨慎《升庵外集•毕罗》中所述：“毕罗今北人呼为波波，南人讹为磨磨”。孰料，升庵指南人之讹，却为向达指为“臆讹”，以臆讹传讹，却不知是否也可简称为“以讹传讹”了？

蜀人杨慎的园林桂湖邻家不远，有闲时常去。暑间八九月去却是端好，那是荷香盈园，碧盘凝珠，景况殊适。三年前与她携手同游，午间小憩，荷叶清粥、荷香蒸鸭、清炒凤尾、拌黄凉粉、咸蛋两只酬得渴乏，却未问店家有毕罗可餐否？杨慎的臆讹，又有几人传讹呢？只恐当日呼得店家奉上毕罗，没得抓饭，也没得馍馍，愣愣地端上地壶碧螺春来，却也博她一番谑笑罢了。

蜀人杨慎的“臆讹”，其实并没有流布广传，那一碗“云蒸饭”只不过在史家的菜谱里偶而得见。毕罗也罢 ，加“食”旁的毕罗也罢；音译也罢，义（臆）译也罢，宋释慧琳忙不迭追臆清讹，急不待寻音探义，将颗颗米谷细筛慢淘，将一切杂秽弃之腹外，更烹出一碗让后世史家受用不尽的大全“云蒸饭”----《一切经音义》。在集释唐阿地瞿多译《陀罗尼集经》中，他追溯到了毕罗的词源，即是经中提到的一个异体词，语音大约是“浮头”。他解释说：“上音浮，下偷口反。俗字也。诸字书本无此字。颜之推《证俗音》从食作，《字镜》与《考声》、祝氏《切韵》等并从麦作，音与上同。案此油饼本是胡食，中国效之，微有改变，所以近代方有此名。诸儒随意制字，元无正体，未知孰是。胡食者即毕罗、烧饼、胡饼、搭纳等是。”在“一切经音义”中，毕罗却并非是我口中曾经的美味抓饭，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烧饼罢了，还可以念作“浮头”。

烧饼还是抓饭？无无正体，未知孰是。一切经音义，即是一切无音义？一笑。遣词拈字，造句写卷，说得清是云蒸饭，说不清是饭蒸云，你争我争，蒸得个甚？一笑。左右为难，思前想后；进退两难，举步惟艰，云是饭，饭是云，芸芸众生，不知所云？掩卷。云蒸毕罗，谁烹谁尝？毕罗蒸云，谁讹谁臆？《中论》有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为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搁笔。

[ 本帖最后由 素馨 于 2006-7-12 10:48 编辑 ]

看到有那么多的标点符号我就知道这篇文章我看不懂。
通常那些好文章我都看不懂的。天生不是那块料。。
浏览了一遍。
太深奥了。

文言文好多呀，看不懂呀。

看到第四句，我已经放弃了。

木得办法，小时识得书少，现在受害菲浅。

高深，莫测，伟大。还是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