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德的悲剧－读《窄门》

“又奏起这个调子来了！它有一种渐渐消沉下去的节奏。啊！它经过我的耳畔，就像微风吹拂一丛紫罗兰，发出轻柔的声音，一面把花香偷走，一面又把花香分送。够了！别再奏下去了！它现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甜蜜了……”

    这是阿莉莎超给杰罗姆的莎士比亚的一段诗，那时，他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结束的让人莫名其妙，既无外在的压力，也并非一方变心。
    杰罗姆和阿莉莎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深受宗教的影响，都追求通过“窄门”进入天堂的理想，都追求个人道德的完善，希望能把纯洁的自我奉献给对方。二人虽然相思难忍却远隔两地，虽然深爱却未曾订婚，只是通过书信诉说心中的爱恋。在相见时，甚至不知道如何表达，散步时笨拙地，绝望的放开了对方的手。刚开始，读到阿莉莎因为自己的妹妹也喜欢上杰罗姆而想做牺牲时，我还奇怪原来是这么老套的故事。越到后面却越被吸引，果然不一样，如果说最初他们的分离是因为妹妹，之后的却只是一种宗教的影响，一种对于纯洁，对于美德过度的追求，扼杀了他们的爱情。“对于死在主的怀抱里的人来说，幸福就在眼前。”最后，阿莉莎断绝了和杰罗姆的联系，孤独的死在异乡，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宗教是我所不能也不愿意理解的，因美德而导致的悲剧里，却让我隐约看到了阴郁的丛林环抱下，那一方波光粼粼的水面。

    “不，我们之所以要求自己具有尽善尽美的品德，并不是为了来世得到报偿。对于心地善良的人来说，付出代价必须得到酬报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侮辱。美德不是装饰品，而是美好心灵的表现形式。”
     只是，过于追求美德会不会让人感到乏味？会失去人性中活泼泼的东西？如果对美德的追求意味着放弃尘世的快乐，幸福，你还会坚持下去吗？子曰：“吾日三省乎己”，如果对美德的追求如此沉重，如果需要把生命作为一场战争，不断打败昨日的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还是说它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东西，是一种本能？
   不，美德不是一种人性的压抑，我们之所以希望拥有它，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克制，而恰恰是，我们通过它，可以得到一些更美更善的东西。诸如心灵的宁静，诸如快乐，诸如友谊，诸如个人素养的提高，诸如一些无形的财富。换句话说，让我们坚持下去的，不是对美德本身的追求，而仅仅是通过此，我们所得到的更珍贵的东西。我们得到的酬报不一定是别人因我们的善意而给予的回报，而更多是自己不断追求的过程，是自己的收获。
    此书的语言优美清丽，那些旷野里的风，山毛榉，菊花的清香，花园里的静坐，倾谈，树林，山谷，雾，到处是露水的早晨，黑夜里的漫游，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散发出青草的味道，在心中低回，久不能散，就像那一年初次接触《在轮下》的时候。
    顺便提一下，书中的另一篇背德者，写的也很动人，对环境的描写更出彩。我喜欢最初的几章，到了后来，米歇尔不顾妻子重病仍旧长途旅行，并最后葬送了妻子性命的情节，让我彻底讨厌了他。译本序里提到米歇尔的同性恋癖好，并恶狠狠的批判了这一点，到我读完全书，仍然未曾看出，是作者写的太隐讳了吗？还是我太迟钝？

    这本书是一位朋友送的，据说当年他很喜欢，尤其是窄门。而我以前从来没有读过纪德的文章，昨晚一口气读完，发现比原来期待的还要好。每次喜欢上一个新的作家，接触到一种新的思想，就像看到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门，走出去便会发现一片不一样的天空。生命就在不断的发现，不断的被打动中走向前去，下一步通向哪里你永远都无法预期。而这一次，是该感谢这位朋友的，而无以为报，那么就让我谨以此拙陋的小文遥致谢意吧。
                                               写于2005.11

（背德者·窄门，纪德著，李玉民，老高放译，漓江出版社，法国廿世纪文学丛书）

这是旧文了，拿来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