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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爱情》小说版(作者: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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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 发表于 2007-1-8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谢永强从学校回来那天,他爹谢广坤本来要到县城去接他的,但是谢永强说不用,有人去接他。谢广坤问接他的是谁,谢永强不说。谢广坤是个爱琢磨事的人,琢磨了一圈也没想出是谁。谢永强告诉他,等来了你就知道了。谢广坤曾经想,最好是城里的一个女孩子,长得洋气一点,有工作,有地位,这样,他儿子大学毕了业,儿媳妇也有了,万事大吉。可是他没想到,接他儿子的是本村王老七的女儿王小蒙。王小蒙是做豆腐的,实在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最糟糕的是,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他还正在跟王小蒙的父亲王老七吵架,吵得热火朝天。

  吵架是因为王老七家的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王老七家的羊跑到了谢广坤家的菜园里,把谢广坤的菜糟蹋得不轻。王老七去牵羊的时候,谢广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王老七也是有脾气的人,心里就不乐意了,他说:广坤,你怎么这么说话?这羊吃了你的菜,我又不是不认账,错也给你认了,话也给你说了,总不能没完吧?

  谢广坤声音高了起来:怎么,你的羊吃了我的菜,我说几句就不行了?

  永强娘和永强的姐谢兰听到争吵从厨房里走出来。永强娘劝着谢广坤,说:老头子,你就少说一句吧。

  谢兰也说谢广坤:爹,你咋呼什么!左邻右舍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七大爷把羊牵走就是。

  谢兰说着,把拴羊的绳子解下来,交给王老七。

  王老七接过羊,对谢广坤还是有些怨气,说:就是,左邻右舍的,谁还没有个闪失……广坤,做人可别做得太过了,太过了不好。说着牵着羊就走。

  谢广坤听了这话跳了起来,说:老七,你说的什么话?你的羊吃了我的菜,你还有理了?

  王老七一下子站住了,转回身,很气愤地说:广坤,我好话也给你说了,礼也给你赔了,依着你的意思,还想怎样?

  谢广坤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怎样?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别的不说,按照《乡规民约》要罚款的。

  王老七忽然显得很激动:你要这样,咱们就别在这个地方多说了……走,咱们去找村长长贵,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谢广坤没想到王老七会把这事往村长长贵那里折腾,不愿意去。谢兰笑着跟王老七说:七大爷,你消消气,把羊牵走算了。王老七却来拉谢广坤,说:闺女,我也想省事,可你看看你爹这态度,我能走吗?广坤,咱去找长贵,走啊!

  谢广坤也激动起来:谁怕谁啊,去就去!

  永强娘连忙拉住谢广坤说:多大点事,你还真去啊你——

  谢广坤瞪着眼睛说:什么话!理在我这边,他都敢去,我干吗不敢?

  谢广坤与王老七扯扯拉拉地走到门外。村长长贵正好从村道那边走过来,看见他们,很是不解,问:这是怎么了这是?

  王老七说:村长,你正好来了,你给说说这事吧。

  谢广坤说:你的羊吃了我的菜,你还先告上了?村长,你得给我做主。

  长贵眨巴着眼睛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喜的日子,吵什么吵!这要是让镇长看见,还不得说我领导得不好?别吵了……

  谢永强他们就是这时候来的。王小蒙为了去接谢永强,还去养殖场找场长刘一水借了一辆汽车。刘一水一直对王小蒙心存爱意,但是因为王小蒙跟谢永强好着,他就把那份心思一直压着。刘一水把车开得很慢。长贵、王老七、谢广坤都停了下来,向汽车方向看。王小蒙坐在汽车里,向谢永强家门口看了一眼,有些奇怪:我爹怎么也来了?

  谢永强笑了笑说:还牵着羊呢,是不是也来欢迎我?

  王小蒙摇着头,说:不可能,他又不知道咱们的事情,怎么可能。

  刘一水仔细看了看,提醒他们说:二位,我怎么觉得你们老爹的表情都有点不对?

  王小蒙又看了看,感觉确实有些问题,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刘一水把车停下来,王小蒙、谢永强下了车。赵玉田、刘英等一帮年轻人围了过来,跟谢永强打着招呼。长贵向前挤了挤,谢永强好像并没有看见他,他有点不高兴。

  王老七、谢广坤看见王小蒙跟谢永强两个人在一起,都很吃惊。王老七怔了好大一会儿,磕磕碰碰地牵着羊向王小蒙跑去。

  王小蒙迎上前,说:爹,你怎么来了?

  王老七气愤地说:你别先问我!你先告诉我,你一大早去城里就是……就是去接谢永强,是不是?

  王小蒙说:是啊,怎么了?

  王老七疑惑地看着王小蒙说:你……你们怎么回事?

  王小蒙笑着打马虎眼,说:什么怎么回事?

  王老七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谢广坤的儿子混在一起了呢?我怎么说你好呢……

  谢广坤也把谢永强拉到一边说:永强,你说有人接你有人接你,接你的就是……就是这个王小蒙?

  谢永强说:是啊,怎么了?

  谢广坤说:什么怎么了怎么了!我问你,你跟王小蒙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永强看着王小蒙,笑着说:她呀,是我的女朋友。

  谢广坤吃惊极了,说:永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永强说:真的。

  谢广坤苦着脸说:不会吧?永强,你好好的,什么时候又弄出来这么个女朋友呢?你是不是跟你爹我说着玩的……

  王小蒙显得很难堪,说:广坤叔,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家永强?

  谢广坤做梦都没想到谢永强会找王小蒙做女朋友,就不客气地说:大侄女,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就是觉得你配不上。

  王小蒙的脸红了,汗也下来了,她说:叔,你不要太伤人,我跟永强好了几年了,从来没感觉低他几等。他是个大学生,我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我们两个走到今天,你情我愿,谁也没有高攀谁。你不接受我可以,可不要小看我。

  王老七恼羞成怒了,他说:丢死人了!小蒙你还讲什么?你还不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王老七把羊一扔,就去拉王小蒙。羊在人群里跑起来。王老七拉着王小蒙就走,王小蒙不想走,但是被她爹拖着,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走了。

  谢永强很生谢广坤的气,他说:爹,你把我的事弄砸了!

  谢广坤有些快乐地说:弄砸了才好呢。

  谢兰的丈夫、村小学的校长皮长山拿着一挂鞭炮走过来,看看闹哄哄的场面,说:这是怎么回事?

  谢广坤摇着头说:长山啊,不提了,乱了套了……

  皮校长晃了一下手里的鞭炮,说:那这炮还放不放?

  谢广坤说:算了。

  看热闹的赵玉田接过鞭炮,说:大学生回来了,怎么能不放?放,我放!

  玉田说着爬到一棵树上,把鞭炮往树枝上一挂。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树上一群鸟飞起来。一群孩子在村道上跑着。玉田的爹赵四和玉田娘正在整理着一件农具,连忙站起来:谁家又有喜事了?

  村卫生室里,老王医生在给人看病,村长的女儿香秀正在里面给病人抓药,听见了鞭炮声,她有些奇怪:不年不节的,放什么鞭炮?

  一个刚进来的病人说:谢永强大学毕业回来了,放鞭炮庆贺呢。

  香秀若有所思,她自言自语地说:永强回来了……

  老王医生抬起头来说:培养个大学生真不容易,谢广坤个老小子,这回可是熬出头来了。

  对王小蒙与谢永强谈恋爱这件事,王老七很生气,他一遍又一遍地数落着王小蒙,一直数落到了天黑。他说:丫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咱先不说他谢永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那谢广坤……哎,那谢广坤可是抬着眼睛看人的人,咱们怎么能跟他做亲戚……

  小蒙说:爹,我都这么大了,该怎么做自有分寸。这事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就别管了。

  王老七说:看来你还没有死心。你看看谢广坤的态度,你……你觉得你跟谢永强还能走下去吗?快停下来吧!你不知道,谢广坤这个人,我是看着他多年了,想法跟一般老百姓不一样。

  王小蒙好像早有准备,她说:永强他爹反对这事,我也早猜到了,不过我相信永强,只要我们两个好,时间长了,他爹也一定会接受的。

  王老七生气了,说:你不在乎,我在乎!多少人都在看着你议论你,你知道不知道?还有,人家不管怎么说是大学生,咱一个农民,干吗呀,鬼迷心窍了?

  小蒙娘觉得老伴这话说得太重,就拦了一下,说:她爹……

  王老七根本不听她的,说:看看,又来了,你又护着她,你这样早晚会害了她的。

  王小蒙笑了。王老七说:你还好意思笑?我跟你说,你跟谢永强不行的。信我的,快停吧,要不,你非把自己害了不可。

  小蒙娘看看门外,说:你就不能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王老七说:都炸了锅了,你能瞒住谁?

  小蒙站起来说:瞒什么瞒,我们又不是做坏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年轻人谈谈朋友,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怕什么?你们为什么非要操这个心呢?哎,我可是服了你们了。

  小蒙走到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靠,从床头橱里拿出谢永强的照片,对着照片发了一通牢骚:谢永强,你在干什么?我可是被你害苦了!你怎么会有这么个爹呢?不讲情理,封建脑袋,说什么我配不上你。我长得天仙玉美人似的,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配不上你了?你看看你的大鼻子,你看看你的大眼睛,你看看你的大嘴唇……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你这个小家伙,你这个小坏蛋……王小蒙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蒙娘推门进来,问:你没事吧?

  王小蒙说:娘,我没事。

  小蒙娘说:你手里是什么?

  王小蒙说:是永强的照片。

  小蒙娘紧张起来:快藏起来,别让你爹看到了。

  王小蒙说:反正已经公开了,藏什么?说着把照片放到床头上。小蒙娘赶紧给她收到橱里,小蒙又拿了出来。小蒙娘叹息一声,说:你这孩子,我怎么说你好呢?

  村长长贵在看电视。电视里在放着一则惩治腐败的新闻,长贵说:好,好,好!都像这么个弄法,我们的国家马上就要好起来了——是不是香秀?

  香秀往桌上摆着饭菜,情绪显得不高,对长贵的话没有什么反应。长贵坐到饭桌前,看了看香秀,感觉有点不对劲,就问:香秀,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香秀拿起一双筷子递给长贵,说:这人上了大学跟不上大学就是不一样。我今天抽空去看了看谢永强,他这回的变化可大了,往那儿一站,打眼一看就跟村里这帮人不同。

  长贵笑了,说:看你说的,我咋没看出来呢?

  香秀很遗憾的样子,感叹着说:当初,我要是考上大学就好了。

  长贵没有说话,而是拿眼瞄着香秀。香秀摇了一下头说:不说了,吃饭。她开始往嘴里扒饭,心思却显然不在饭上。长贵是过来人,又当着村长,当然能看出来香秀有心事,就问:香秀,你是不是对谢永强有意思了?

  香秀脸红了,说:爹,你说什么呀,真是的——

  长贵很认真地说:香秀啊,你娘不在了,有什么话,你不该瞒着我……爹说的对不对?

  香秀想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有意思又怎么样?他心里可是想着王小蒙呢。

  长贵说:我当时就在场,这事我知道。不过,谢广坤的态度在那里放着了,谢永强跟王小蒙要成也难……再说,王老七这回也被谢广坤伤得不轻,他也不会支持王小蒙。两边的家长都不支持,这事还不黄了一半?香秀,你要真觉得永强还行,咱就争取争取。

  香秀想了想,说:谢广坤想找的是城里儿媳妇,咱的条件还差得远呢。

  长贵笑了,说: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大了。你别忘了,你虽然不是城里人,可也有一份固定工作,更重要的是,你爹还是这村的村长呢!他谢广坤敢小看我?他还没有这个胆子。

  香秀没有说话。

  长贵说:你要真对他有意思,爹就帮你一把。

  香秀笑了一下,说:爹,你帮不上我的,别管了。

  谢广坤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他先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接着就抱起一捆草放到了驴槽里。谢广坤养着一头驴,农活不忙的时候,他就套上驴车到山里收些山货,拿到镇上或城里去卖,这样一年下来也能挣不少钱。驴这几年给他出了不少力,他有些爱怜地在驴脖子上拍了一下。驴也感觉到了,对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谢永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出来,说:爹,我出去一下。

  谢广坤问:你去哪儿?

  谢永强回答:我到小蒙家看看。

  谢广坤拦着他,不让他去,说:你别去!这才刚回来,村长家你不去,镇长家你不去,你姐夫皮校长家你也不去,倒想往王小蒙家跑,什么意思?不去!

  谢永强笑了,说:爹,小蒙是我女朋友,跟他们都不一样,我要过去看看。

  谢广坤放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永强,这话以后就别提了。跟王小蒙闹着玩玩还行,你怎么就当真了呢?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农民,就跟金条和筷子似的,能往一块连吗?别想了。

  永强娘却打心眼里喜欢王小蒙。她从房里走出来,跟谢广坤唱对台戏:小蒙比永强哪里差了?多好的孩子,永强想去,你就让他去吧。

  谢广坤不高兴了,说: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谢永强笑着说:爹,家里的事你说了算,我的事我说了算。说着就向外面走。

  谢广坤没招了,想了想,忽然叫道:好,你去吧,你去吧!永强,我跟你说,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谢广坤说着,把草筐一扔,真的跟了过去。谢永强站住了,不明白他爹怎么会变成这样:爹,你这不是糊涂了吗?你怎么一点个人空间也不给我呢?

  谢广坤说: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为你好,我一点都不糊涂。

  谢永强摇了一下头,说:我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要不嫌麻烦,想跟就跟吧。

  谢永强走了几步,谢广坤在后面跟了几步。永强娘看不下去了,喊道:他爹……你这是干吗呀?人家看见了笑话不笑话!

  谢广坤看着谢永强的脸色,大声说:永强都不怕,我怕啥!说完真的随在永强后面跟了过去。

  永强先是以为他老爹最多只是跟他几步就罢了,所以没有当作一回事,可是没想到他都快到王小蒙门口了,谢广坤还在后面跟着。这可有点不好,他不由得发急了,只好站住,一本正经地跟谢广坤商量说:爹,你回去吧,我去小蒙家说一句话就回来。

  谢广坤跟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到王小蒙家,怎么可能回去。他故意说:要去咱们两个一起去。

  谢永强用央求的语气说:爹,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谢广坤说:给你留了面子,我就没面子了。

  谢永强有点生气,说:爹,你这人真是的,你要再这样,我可是不管不顾了。

  谢广坤说:你不管不顾又能怎样?

  谢永强说:我这就到小蒙家去,你要真想跟就跟吧。

  谢广坤笑道:你要不怕难看,你就去。

  谢永强顿了一下,忽然直奔小蒙家而去。谢广坤也不甘落后,追过去了。

  王小蒙正要去养殖场送豆腐,看见谢永强来,笑了。小蒙娘就让王老七去送豆腐,好让小蒙跟永强说话。王老七正犹豫着,谢广坤从门外闪了进来。

  王老七吓了一跳,问:你怎么来了?

  谢永强看着谢广坤,说:爹,你走吧,快走啊。一边说着一边给他老爹使着眼色。

  谢广坤无动于衷,还笑呢,哪一句不好听就说哪句,他说:我不走,我说过我要跟着你的,我能走吗?嘿嘿……

  王小蒙一下子明白过来,气就上来了,她说:永强,这是怎么回事?你爹是不是不想让你来?

  谢永强没说话,他也无话可说。

  谢广坤却代替谢永强不瘟不火地回答了:小蒙啊,你可说准了,我不光是不想让他来,实话说,我是很不想让他来,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你说怎么办?

  谢广坤又转向王老七说:七哥啊,你说我培养一个大学生也不容易,上小学花钱,上中学花钱,上高中花钱,上大学花钱……我是左花钱右花钱,他这么不听话,我这钱不是白糟蹋了吗?

  王老七火了,大声斥责道:谢广坤,这是我家,你要算账回你家算去,在我这里算个什么事!

  谢广坤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想回家算,可永强他不走,你说我怎么办?

  谢永强急道:爹,你都说些什么!

  王老七看着谢永强,说: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我的门槛低,别把你们爷儿们给弄矮了。快走,走得越快越好。

  谢广坤笑了,拉了永强一把,说:走吧。

  谢永强甩开谢广坤的手,又羞又气地走了。

  谢广坤不紧不慢地说:七哥,我们走了啊。

  王小蒙有些无奈地看着谢广坤。谢广坤走到王小蒙面前,又说了一句:永强是好孩子,还是很听话的。

  王小蒙气恼地推着车说:你走快点,别轧了你的脚。谢广坤吓得跳了一下。王小蒙推车走出门去,谢广坤怕谢永强再跟在后面追过去,又朝着王小蒙走的方向监视了一会儿,直到她走远,消失,他才转了回来。

  在村部门口,谢广坤遇见了村长长贵。谢广坤与长贵打了个招呼,正想给长贵上一支烟,长贵却先给了他一支。谢广坤有点激动,心想,这真是不容易,就说:村长你看看,我怎么能吸你的烟呢?

  长贵笑着说:多大的事……哎,广坤啊,我正想到你家去呢。永强这不是回来了嘛,大学生,出息了,我虽说是村长,也高兴啊……

  谢广坤心里很舒服,嘴上却不当作一回事,他说:出息个屁,他就是再出息,也赶不上你这大村长啊。

  长贵继续表扬说: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不声不响的,竟然培养出了这么个人才,为咱们村做出大贡献了。这要放在古时候,该给你们家立碑,今年村里报文明户,就报你们了。

  谢广坤很激动地说:那可不敢当啊……一会儿让永强去你家拜看你。

  长贵顺势说:什么拜看不拜看的,我正想给他摆一桌呢,也是代表村委会给他接接风,让他一定来啊。

  谢广坤感动得都要哭了,说:他还是个孩子,这……不需要吧?

  长贵说:需要,很需要,你抓紧跟永强讲一讲吧。

  长贵说完走了。谢广坤呆了一会儿,猛地又跳了一下脚,说:这大学生还真值钱啊!才刚回村,村长就开请了,这要是到城里工作,村长还不得把他捧上天!奶奶的谢永强,你狗日的往我的老脸上贴金了!村长要请你吃饭呢,多光荣的事情,我的脸上都光荣得冒金星了,你狗日的可给我长面子了!

  可是让谢广坤没想到的是,谢永强不想去村长家吃这顿饭。他说:我又不会喝酒,去他家吃什么饭。

  谢广坤不乐意了,说:说什么傻话!村长家的饭,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这是级别,是档次!你打听一下,这么多年被村长请过的能有几个?我活了五十岁了,一回也没赶上……快抓紧准备准备。

  谢永强说: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准备个啥?

  谢广坤说:你说得容易,这吃饭也是讲究礼数的,怎么坐,怎么站,怎么吃,怎么喝酒放筷子,都是有讲究的,弄错了人家是要笑话的,我得好好教一教你。

  谢永强因为刚才在王小蒙家的事情烦透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他没好气地说:爹,你别教我了,你要再教我,这顿饭我就不去吃了。

  谢广坤闻言,才把那一套收了起来。
 楼主| 糊涂虫 发表于 2007-1-8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永强在村长长贵家那顿饭吃得很好,光菜就摆了满满一桌子。村里的文书、支部委员、村民委员都来了。长贵让永强在上首坐,永强虽然经历的酒场不多,但是知道上首那个位置的重要性,就使劲推拒了一番,但终于拗不过众人,只好如谢广坤所说,“光荣”地坐了。委员们虽然个个其貌不扬,但哪一个都是喝酒的高手,几轮下来,永强就有点招架不住了,他说:我真的不会喝酒,算了吧。徐会计徐白脸说:以后你就要到县里当干部了,怎能不喝酒?你今天会喝也得喝,不会喝也要学着喝,你要不喝,我就站着不坐下。长贵也在一边附和:永强,喝吧,一回苦,两回苦,等到第三回喝到嘴里就甜了。永强没法,只好一仰脖子喝了。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站起来说:永强,我长这么大了,可是头一次跟大学生在一起喝酒,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子,我这人脸皮薄,你要不给我面子,我出门会抬不起头来的,求你了。这人先喝了下去。永强无奈地说:这样喝下去,我非醉不可。徐会计说:醉了怕什么,路又不远,大不了我们几个人把你抬回去。众人跟着起哄:喝吧。永强显得很被动,只好喝了。

  就这样你来我去的,酒一会儿就完了。徐会计站起来到谢大脚的门市部去提酒,不想却遇上了来买盐的王老七。王老七看看已经一身酒意的徐白脸,说:老徐,还喝啊?

  徐白脸说:正喝在兴头上呢。

  谢大脚也说:喝多少是够啊,差不多就行了。

  徐白脸笑了,说:大脚,你开店的还怕大肚子汉吗?再来一箱啤酒,先记着啊。

  徐白脸搬起一箱啤酒歪歪斜斜地走出门,一副要倒的样子。王老七看见了,说:要不要我帮你抬着?

  徐白脸嘴里说着不要,脚下却打了个趔趄。王老七笑了,连忙上前帮他扶着箱子,一路扶到村长长贵门前。王老七扶到门前就想回了,可是忽然听到里面有谢永强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愕然。他想:谢永强怎么会在这里?想着忍不住走到了院里。

  酒桌上,谢永强的脸已经开始发红了,话也越发飘了。起先香秀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目光中流露出欣赏和佩服,这时候也上了桌,端起酒杯,走到永强面前,说:永强,我也不会喝,可你到我们家来了,我心里高兴,咱们就喝上一杯表达一下心情,总该行了吧?

  谢永强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真的不行了……再喝,就要躺在这里了。

  香秀笑道:躺在这里才好呢。

  众人也笑:永强,别推辞了,喝吧。

  永强没法,只好又喝了下去。

  长贵笑道:永强的酒量还行呢,都说是乡镇长七八两,县长市长一斤的量,永强喝了也快有一斤了吧?哈哈!

  王老七把这些情景都看到了,感到很不舒服,慌慌地走了。谢永强跟王小蒙的事情他不赞成,但是永强这样他心里也不舒服。他是一个不喜欢掩藏自己情绪的人,一不舒服就都挂在了脸上,所以他一进家门,家里人都看出来他不高兴。

  王小蒙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小声地对娘说:我爹怎么了?

  小蒙娘说:有点反常,不知道又中了哪门子邪,你可别招惹他。

  小蒙笑了,说:好,我躲着他。娘,我一会儿去永强家,我们的事情,我得跟他好好谈一次。

  小蒙娘想了想说:去就去吧,记着,可别跟谢广坤吵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永强的爹,你们两个真要成了,还要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小蒙答应着,洗了把手,就向门外走去。都快出大门了,王老七忽然从屋里钻出来,叫住了她,问:小蒙,你到哪里去?

  王小蒙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我到外面有点事。

  王老七说: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是去找谢永强。

  王小蒙笑了,说:爹,是谢广坤惹你生的气,又不是永强,你为什么那么烦他?

  王老七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蒙啊,我想了又想,你跟永强不是一路人,晚散不如早散,从今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听见了没有?

  王小蒙有点不高兴了,说:爹,你可别跟谢广坤学啊,那样咱爷儿俩就没有好话说了。

  王老七摇了一会儿头才说:丫头,我说的话你不听,你要想去,你就去吧。

  王小蒙没想到王老七会这么痛快地放行,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沉重了。她一边向外面走,一边想,怎么会这样?

  傍晚的阳光很黄,村道上像铺了一层油彩。下地的人从田里回来了,走在路上,影子显得很是斑斓。王小蒙走得很慢,心里在想她跟谢永强的事情。谢广坤是那样的态度,她爹王老七又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她跟谢永强难道真的不合适吗?

  谢永强这时候已经回家了。

  他真的喝醉了,那么多人敬他灌他,不喝醉才怪呢。他都不会走路了,是香秀把他搀扶回来的,说是搀扶,其实跟抱着差不多。

  赵玉田正帮对象刘英家拉肥呢,开着三轮车经过,正好看见了,他流露出一脸的惊羡,对刘英说:你看看人家大学生,人家是吃饭,咱也是吃饭,这人跟人怎么能比啊。

  惹得刘英给了赵玉田几拳头。

  香秀扶着永强回来,谢广坤看见了,更是有点傻,他弄不明白,一点也弄不明白:这是,这是,这是……

  永强的娘着急得不行了,又是找茶,又是找醋。谢广坤这时候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把老婆子拉到一边,诡秘地问:香秀是不是看上咱家永强了?要不怎么会这么贴心地照顾他?永强娘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这样的话。谢广坤说:你懂什么,对这事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永强娘说:就你比别人能,快想法给儿子醒醒酒吧。

  谢广坤伸头向永强房里看了一眼,香秀正在认真地给永强擦着洗着呢,就自个笑了,说:老婆子,儿子有医生照料着呢,用不着咱们管。

  谢广坤说着,把永强娘拉到院子里,感叹着:你说咱永强咋就这么招人喜欢呢?真是个宝贝啊!永强娘也在想香秀跟永强的事,她说:人家是村长的闺女,这事合适吗?谢广坤自信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咱永强还是大学生呢,哼!

  王小蒙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的到来让谢广坤夫妇很意外。

  谢广坤说:你怎么来了?

  王小蒙尽量想表现得和善一些,就说:我来找永强,大叔。

  谢广坤有点慌张,他说:永强现在不能见你。

  王小蒙笑了,问:他有什么事,不能见我?

  谢广坤故作神秘地说:他有重要活动。

  王小蒙笑得更响了:他能有什么重要活动?不会是接见外宾吧?

  谢广坤果断地说:保密。你还是回去吧。

  王小蒙上了脾气,问:他在家吗?

  谢广坤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说:在呢。

  王小蒙非要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屋里闯。谢广坤其实很希望王小蒙能看到点什么,所以只是虚张声势地拦了一下,就把王小蒙放了进去。永强娘着急地说:老头子,你怎么让她进去了呢?

  谢广坤阴险地笑了,说:让她进去看看,打击打击她,她的心就踏实了。

  永强娘说:你真够坏的。

  屋里谢永强已经睡着了。香秀早已听见王小蒙来了,她紧张了一下,先是站起身想走开,但是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了,看看躺在床上熟睡的谢永强,蓦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立即靠在床头上,把一只胳膊伸到永强的脖子下面,侧着身子,做了一个比较亲密的动作。王小蒙闯了进来,看见香秀和永强这般模样,一下子蒙了。她大喊一声:怎么会这样!然后飞跑出去。永强娘有点担心地说:他爹,不会出什么事吧?

  谢广坤大大咧咧地说:能出什么事!真是的,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脆弱。

  事实上王小蒙出了谢广坤家大门之后就变得坚强起来,她不是不想哭,可是她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她忍着伤心与悲痛在村道上走着。在经过谢大脚门市部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有一辆货车停在那里,是一辆七成新的小货车。王小蒙没有太在意,大步走过去了。

  这辆车的主人叫李大国,是来给谢大脚的门市部送货的。他在城郊住,勉强算是个城里人,是谢大脚的一个远房表侄,汽车运输专业户,这几年汽车渐渐多了起来,运输的生意很不好做了,他就想方设法地干些零碎活。他常给谢大脚的丈夫李福在城里的工地拉些砖石,李福跟他很熟,谢大脚店里缺货了,也打个电话让他给送过来。王小蒙从汽车旁经过的时候,他正弯腰搬着一大箱啤酒,等他直起身来的时候,看见了王小蒙,确切地说,只看到了王小蒙的背影。王小蒙的背影像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下子晃花了李大国的眼睛,他不禁发起呆来。谢大脚说:大国,怎么了你?

  李大国说:表姑,前面过去的那位是人还是神仙?

  谢大脚伸头看了看说:哪位?

  李大国向王小蒙指了一下。

  谢大脚笑了,说:你的眼光还不错呢,那是我们村的一朵花,叫王小蒙……你想让我给你介绍介绍?

  李大国瞪着眼睛,说:表姑,太想了。

  谢大脚说:你想得不错,可人家心里有了人,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

  李大国说:真的啊?

  谢大脚说:真的,大学生谢永强刚毕业回来,他俩正热乎着呢,你能插进去了?

  李大国又看了一下王小蒙的背影,咂了下嘴,说:长得真不错……表姑,她跟大学生定下来了吗?

  谢大脚说:倒是还没定下来……

  李大国笑了,说:既然还没定下来,就是公家的,谁能争到手是谁的,表姑,你就给我争一争吧。

  李大国说完还表示了一下态度,他说:表姑,只要你给我说成了,以后你们家的活不要再找别人,我都包了。

  谢大脚笑着骂了李大国一句,心里却想着到王小蒙家去试一试,嘴上就给李大国说了一句活话:我琢磨着看看吧。

  李大国立刻兴奋起来,他大手大脚地拍着马屁:大姑说媒的本事全国一流,只要出马,没有不成的。我自己先祝福自己一句,让我敬候佳音吧。

  谢大脚笑了,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晚上,村长长贵端着茶杯来谢大脚的门市部说话。长贵茶杯里只放着茶叶,没有放水,每次长贵来都是这样。他老伴早没了,谢大脚的男人李福更是不常回家,长贵闷了就到谢大脚这里聊天,他想聊,谢大脚也想听,两个人多多少少已经有点感情了。谢大脚见他进来,就把茶杯接过去,把水倒上,问:吃了没有?长贵说:吃了。说完就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有些呆滞。

  谢大脚有些奇怪,说:干吗拉着脸?我怎么看着你有什么心事?

  长贵自打老伴去世后,可说话的女人就只有谢大脚了,有什么心事自然不会瞒她。他说:香秀让我不省心呢。

  谢大脚想了想,说:香秀不错啊,知书懂礼的,出什么事了?

  长贵叹了一口气,说:事倒没出什么事……看上谢永强了!

  谢大脚“哦”了一声,说:看上就看上呗,这又有什么?

  长贵说:这里面不是还夹着一个王小蒙吗?本来这事就够复杂的了,她再这么一搅和,能有个好吗?大脚啊,这几天我都为这事挠头了。

  长贵说着,又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使劲挠了几把。谢大脚看着,有点心疼起来,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或许我能帮你一把。

  长贵吃惊地说:你能帮我什么?

  谢大脚说:我想给王小蒙介绍个对象。

  长贵说:有谢永强在那里牵扯着呢,她怎么可能让你介绍?拉倒吧。

  谢大脚却不这么认为,她说王小蒙的心思虽然在谢永强身上,可王老七未必支持她,王小蒙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谢大脚这些话,有几句也说到长贵心里了,他的眉头就舒展了一些。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谢大脚就去了王老七家。

  王老七正在家做豆腐。一头小黑驴把做豆腐的石磨拉得嗡嗡响。王小蒙在石磨旁边侍弄着一盆豆浆,可能是因为夜里没睡好的缘故,她眼皮稍微有点浮肿。昨天在谢永强家看到的一幕把她刺激得不轻,以前谢永强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很美好很单纯的,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她的心里很是难受。

  谢大脚一看见王小蒙,就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又是捏又是拍的,一副看不够爱不够的样子,说:真是女大十八遍,越长越好看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上你了呢。

  王小蒙搞不懂谢大脚要干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王老七两口子听到说话声从房里走出来,谢大脚看见他们,连忙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接着就把王老七拉回房内,说:七哥,你过来,我有点事要跟你说说。王老七奇怪地问:什么事?

  谢大脚说:七哥,你也是明白人,在没说之前,我先问你个事——咱家小蒙跟永强定下没有?

  经过了几件事之后,王老七再也不愿意把王小蒙跟谢永强扯在一起,他坚决地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还谈什么定下!

  谢大脚笑了,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可说了。七哥,我给小蒙提亲来了!城里我一个表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你家小蒙了,非要我来说一说。我那表侄有车有房,有个有人,跟咱小蒙是顶般配的……要不抽个时间让他们见见?

  王老七想,在这种时候跟王小蒙提这事估计不行,他担心地说:大妹子,不瞒你说,我正为这事发愁呢!能见见,看上了,当然更好了,可我当不了小蒙的家啊!唉,自打那个谢永强回来,我们家就没消停过,愁死了。大妹子,这事我为难啊……

  谢大脚说:七哥,要不要我去劝一劝小蒙……

  门外王小蒙一边搅着豆汁,一边断断续续听着谢大脚和她爹的话,一边想着香秀在床上抱着谢永强的画面,蓦地一股巨大的伤心向她袭来,让她不能自持。几乎在一瞬间,她完成了极其复杂的思考过程,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站起来走到房里。

  王老七和谢大脚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谢大脚有些恐惧地问:小蒙,你要干什么?

  王小蒙说:婶,不要你劝了,这个面,我见!

  谢大脚和王老七都感到很震惊。二村庄就是这样,一片土地就是一面锣,有一点事情、一句话、一个眼神落在上面,就会炸出响声,都会传播得很快。王小蒙要与谢大脚的表侄李大国见面的事不胫而走,听到的人很多,其中有两个人的反应最激烈。一个是村长的女儿香秀。香秀问长贵:这不可能吧?王小蒙与谢永强多年的关系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长贵觉得,是谢大脚亲自跟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可是香秀仍然不信。长贵只好当着香秀的面给谢大脚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谢大脚告诉长贵,已经把王小蒙跟李大国见面的日子定下来了。香秀这才认真起来,她想,若是这样的话,自己的机会真是来了。她还弄不明白王小蒙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想弄得太明白,她开始想谢永强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另一个反应激烈的人是谢永强。他听到这个消息,就从房里跑了出来。谢广坤正在院角一个木棚下面晾晒着收购来的山货,看见永强向外面跑,他把手里的山货一扔,问:你又去干吗?

  谢永强气呼呼地说:你别管了!

  谢广坤问:你不会是去找王小蒙吧?

  谢永强没说话。

  谢广坤说:人家都要跟人见面了,不理你了,你还去捣什么乱啊!

  谢永强说:那还不都是因为你!爹,我跟小蒙的事,你就别管了好不好?

  谢广坤一下跑到了谢永强的前面,拦住了他:我是你爹,我怎么能不管?小子,我可告诉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做啥都别忘了你大学生的身份,真要给我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现在是大学生,有身份的人,其他的事我不说了,就这事,得听我的,不能乱来啊。

  谢永强说:爹,我别的事都听你的,这事……嘿嘿,你趁早别管。

  谢永强说着向外面走。

  谢广坤对永强娘大吼了一声:快去关门啊!

  永强娘答应着,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了。

  谢永强急坏了,他说:爹、娘,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小蒙哪一点不好了?

  永强娘没有说话,谢广坤却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说:王小蒙有什么好?土了吧唧的,也没有工作,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大学生!大学生这村里有几个?王小蒙这样的咱村里有的是。

  谢永强说:爹,你不要以为我有什么了不起,人家小蒙能看上我就不错了。娘,你快开开门。

  谢永强说着强行开门。

  在这件事情上永强娘打心里对谢永强是支持的,她悄悄地帮了他一把,谢永强好像没怎么费力就把门打开了,跑了出去。

  谢广坤冲着谢永强的背影喊:你给我回来!谢永强哪里听他的,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永强娘说:别喊了。

  谢广坤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故意放他出去?我早就跟你说过,王小蒙跟咱家永强是不配的,你怎么非要跟我别扭着干呢?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永强娘不理他。

  谢广坤严厉地说:问你呢!

  永强娘还是不说话。

  谢广坤大声说:是害他!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永强这么一意孤行,后果很严重,又说:不行,我得把他叫回来。

  谢广坤说完就想走,永强娘却忽然把门关上并且上了锁。谢广坤吃惊起来,说:你……你原来跟我不一条心呢,你向着谢永强,你的眼睛是不是被狗屎蒙上了?

  永强娘也不含糊,说,你的眼睛才被狗屎蒙上了呢!我就不明白,你咋就看不上人家小蒙呢?人家小蒙多好……

  谢广坤说:好个屁!快把钥匙给我,听见了吗?

  永强娘不给。谢广坤就到永强娘身上搜,她躲闪着,但钥匙终于还是被他掏了出来。谢广坤喘着粗气,说:你还能硬过我了,真是的!

  谢广坤打开门向王老七家奔去。

  那边,谢永强已经跟王小蒙见面了。王老七是一百个不愿看见谢永强,就说:谢永强,你就别来掺和我们家的事了好不好?

  谢永强说:七大爷,我不是掺和,我对小蒙是真心的。

  王小蒙看了谢永强一眼,问:你来干什么?

  谢永强被王小蒙堵了一下,说:好好的,你跟人见什么面?

  王小蒙冷笑着说:什么好好的?你都跟香秀搂搂抱抱的了,我跟人见见面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永强连忙解释说:小蒙,那天我喝醉了,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别误会。

  王小蒙冷静地说:我亲眼看见的,误会什么?好,就算我误会,你去长贵家喝酒这事是真的吧?你到我们家来一趟,你爹是左拦你右挡你,比上天都难,去长贵家怎么这么积极,这么顺溜?我看,你们家的人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谢永强苦恼地说:这不都是因为我爹嘛……

  王小蒙叹息一声,说:永强,在你爹面前你就不能硬起来点吗?

  谢永强无言以对。

  王小蒙说:你心疼你爹,难道我就不心疼我爹我娘?你看,这几天我爹我娘被你爹闹的,都瘦了……王小蒙说着心酸起来,希望谢永强能够体谅一下她,别再出事。

  谢永强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一个大学生,总不能像社会上的人一样跟我爹去打去闹吧?

  王小蒙生气了,她忽然从谢永强的话里头听出来另外一层意思,就说:永强,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社会上的人,我跟你不在一个档次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般配?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还是走吧。

  谢永强连忙说:小蒙,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老七对永强说:永强,小蒙是要和人见面的人了,你别捣乱了好不好?你快走吧。谢永强不想走,王老七不管不顾地向外面推着他。

  正在这时,谢广坤像一头刹不住脚的毛驴,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他一来到就看清了一个形势,这形势对他很有利,他就是一句话不说,谢永强也别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但是为了使效果更好一点,他还是把他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说:永强,你这是干吗呢?死皮赖脸的,还不走,你有什么想头?

  谢永强说:爹,你糊涂了,你来掺和个啥!

  谢广坤大声说:我一点也不糊涂。你说说,你一个大学生,像个什么样子!才刚回家呢,就四处黏黏糊糊,女人迷啊?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难看不难看?太让我失望了。

  王小蒙的脸色显得很难看。

  谢永强说:爹,我求求你回去吧,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谢广坤说:让我回去行,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谢永强说:我不走。

  谢广坤说:你不走不行。

  谢广坤上前拉谢永强,王小蒙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谢永强、谢广坤还有她自己,都是那么的可笑。她的火气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爆发了。所以当谢广坤对她说“小蒙,你就别看我们的热闹了,你别再黏糊我们永强了行不行”的时候,她大声说:行了,行了,谢永强你快点走吧,别在这里烦我了,我的头要炸了,我受不了了!

  谢永强吃惊地看着王小蒙。

  谢广坤却高兴得笑了,说:永强,看见了没有?人家小蒙赶你了。

  谢永强说:小蒙是被你气的。

  王小蒙装出一张笑脸:我没有生气,我可高兴了,我今天要多高兴有多高兴。谢永强,你走吧,你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谢永强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广坤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走?你还要不要脸?

  王小蒙说:永强,我求求你快走吧。

  王小蒙说完跑进房,顺手把门咚的一声关上了。关门声很响,谢永强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地碰了一下,只得走了。在往外面走的时候,他的鼻头发酸,差不多都要流泪了。

  小蒙娘看见了,觉得王小蒙做得有点过分,就走到房里对她说:你不该那么伤永强,我看见他都要流泪了。

  王小蒙的心动了一下,这是她没想到的,她问:是吗?

  小蒙娘接着说:你跟永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人见面这事你可得想好,做错了,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小蒙叹了口气,说:娘,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跟永强分手,可你看看谢广坤的样子,就好像我离了他们家永强就嫁不出去似的。我这么折腾,也是给永强点压力,让他早一天从他爹那里要个说法,要不,就他那优柔寡断的劲儿,说不定真让他爹把这事给搅黄了呢。

  小蒙娘说:永强那孩子生性绵,怕是跟他爹闹不起来。

  王小蒙露出一丝忧虑,说:见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要再不闹一闹,就是心里没有我。

  小蒙娘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是啊。

  看看天色已晚,小蒙娘就抓紧弄了饭,让一家人吃了。王小蒙和王老七都因为刚刚生过气,吃得不多,小蒙娘叹息一声,也没多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向外面去了。王老七说:天都晚了,还去哪儿啊?小蒙娘假说去门市部买两根针,其实是要去谢广坤家。她想去看看谢永强到底跟他爹闹了没有,也好对小蒙见面这事心里有些底。
 楼主| 糊涂虫 发表于 2007-1-8 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家的人正在吃饭。谢永强很潦草地吃着,谢广坤却显得兴致很高,他给谢永强夹了一块鱼说:永强,慢慢吃。

  谢永强不高兴了,说:爹,我都这么大了,你少疼我一点吧。

  谢广坤说:你看你说的,老子疼儿子什么时候还能错了,是不是老婆子?

  永强娘白了谢广坤一眼,说:行了,永强心里不好受,你少说一句吧。

  谢广坤偏偏来了劲儿,他说:你不要我说,我偏说。就好比你跟王小蒙这事,我一个当爹的还能害你?你着急什么?你一个大学生,马上要到县里工作,还能找不到媳妇!

  谢永强听到这里,态度反而坚决了。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说:爹,我也跟你说——除了王小蒙,我谁也不找!

  谢永强站起来向外面走。

  谢广坤问:你去哪儿?还去找王小蒙啊?

  谢永强说:我想找谁就找谁。

  谢广坤站起身追过来,笑着气永强说:好,你去找吧,我也跟你一起去。

  谢永强有些无奈地站住了。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谢广坤开门一看,欣喜若狂:香秀来了。

  香秀已经知道了谢永强被王小蒙赶出家门的事,她想,很好。她觉得这个时候很有必要来安慰一下谢永强,希望谢永强能够接纳她。这样想着,她就来了。来之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长贵看见了,点了一下头,问:是去找谢永强吗?香秀说是,长贵又点了一下头,说:去吧,要注意一点分寸,别忘了你爹我还是村长。香秀笑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香秀走进来,看了谢永强一眼,问:要出去啊?

  谢永强说:出去……

  谢广坤拉了他一把,说:本来是要出去的,你一来他就不出去了,是不是永强?快陪香秀屋里坐。

  谢永强固执地说:不坐了,我想出去走走。

  香秀笑着附和:去哪儿?我陪你去行不行?

  谢广坤高兴地说:行,行,怎么不行!

  谢广坤一手推着永强一手推着香秀,把他们推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小蒙娘也向这里走来了。

  天是黑了,但是有几家的灯光映出来,道上也还能看得清。小蒙娘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前面有两个人影。起先她没有在意是谁,等到走近了,才看清是谢永强和香秀,头就蒙了一下,不由得一下子跳出好远。她又怕看花了眼,看错了人,又借着灯光看了几眼。谢广坤家院子里存着山货,怕被人偷了,整夜点着大灯,将一大片道路都照得很亮。是他们没错。小蒙娘的心态完全变了,她觉得应该抓紧把这事告诉小蒙,就赶紧回家了。王小蒙听了,既吃惊又愕然,两滴眼泪就下来了。

  转眼到了见面的日子。天气不太好,有点阴。王小蒙起床的时候也没笑,也没有梳洗打扮,王老七心情就有点不好了。他觉得应该好好嘱咐小蒙几句,就说:既然是见面,总得有个见面的样子吧,你这样灰头灰脑的算个什么事?再说,人家谢大脚见了也会说咱不认真,不当回事,让人笑话。小蒙娘也说:去换一件衣服吧。小蒙想了想,去了。王老七的心里才松快了一下,又想到今天不做豆腐,给养殖场食堂的豆腐没法送了,觉得要告诉人家一声,就让小蒙娘去跑一趟。小蒙娘点着头说:是要跟人家说一说。转身就往外面走。

  养殖场不远,就在西边村头上。场长刘一水正在指挥一帮人往汽车上装兔子,听了这事有点奇怪,问:七婶,今天咋不做豆腐了呢?小蒙娘就把小蒙要见面的事说了。

  刘一水听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想,王小蒙几天前跟谢永强还好好的,咋一下子走到这一步?而且,即便是她与谢永强的事黄了,也不会沦落到马上托媒人见面的程度。他分析这里面一定有事,一种责任感或者说是内心里的一种颤动,使他要阻止王小蒙见面。他丢下手里的事情,去找王小蒙。

  王小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对着镜子化简单的妆,表情显得很忧伤。对刘一水的到来她有些吃惊。刘一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是谢永强变心了,还是有了别的想法。王小蒙想了想,说都不是,是她感觉到她与谢永强之间存在着差距。这种差距以前非常表象,但是一夜之间被放大了,她感到了压力。刘一水劝着她: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能有什么差距?再说,就是有差距,也不能这么着急地与别人见面啊,你这不是自暴自弃吗?他让王小蒙重新考虑,千万别做傻事。刘一水还要说一些更严厉的话,但是,王老七在门外狠狠咳嗽了一声,显然,他老人家是在提醒刘一水,话说得太多了。刘一水知趣地走开了。王小蒙想了想,忽然间觉得自己决定跟人见面这事是有点草率,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想停下来也难。好在见面不是定亲,这件事情最后的决定权在她手里,她又释然了。

  谢大脚今天也换上了一件新衣服,衣服的图案有点花,就显得人有点年轻。长贵又端着空水杯过来了。他对王小蒙见面的事十分关心,一进门就问:王小蒙那边没有什么变化吧?谢大脚笑了,回说没有变化,又说:你对这事还怪关心呢!长贵也没客气,他说:这事涉及我闺女香秀的婚姻大事,我能不关心吗?

  谢大脚给长贵倒上水,长贵接过去说:哎,大脚,你觉得王小蒙跟你表侄这事,能成吗?

  谢大脚说: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女人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王小蒙同意见面,这事就成了百分之八十了。

  长贵高兴起来,嘴巴咧得很大,说:好!

  正说着,李大国开着汽车来了。汽车显然刚刚洗过,新了不少。李大国也理了头发,很精神。他从车上跳下来,谢大脚连忙迎过去,说:来得怪快呢。又向长贵介绍说:这是我表侄。村长,你看我这个表侄还行吧?

  长贵走过来看了看,有点不满意,说:长得还行,只不过看样子有点骄傲,这不好。

  谢大脚打着圆场,说:城里人都这样,这不叫骄傲,这叫优越性。

  长贵小声说:都快吃不上饭了,还优越性呢!

  谢大脚与李大国要去王小蒙家,门市部就得关门了,长贵却兴致极高,他说:你走吧,我替你看着。

  谢大脚说:你一个大村长替我看门市部,多不好意思,不行。

  长贵说:村长我干了多年,可这柜台我还一天都没有站过呢,你就让我站一会儿吧。

  谢大脚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关上吧。

  长贵不乐意了,说:你是不是怕我偷你的东西?

  谢大脚不好再坚持,只好同意,她说:看你说的,我这小店还能怕你大村长偷?好,你要不怕丢身份,就替我看着好了。大国,咱走。

  谢大脚与李大国走出门市部。李大国的意思是步行去,但是谢大脚却要他开着车,开着车威风。李大国就把车开得呜呜响。汽车路过刘能家门口的时候,刘能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谢大脚从车窗里伸出头问:刘能,你看什么?

  刘能说:我、我以为是、是、是玉田的车、车呢,原来不、不、不是。

  他有些扫兴。他正在家里装粮食,计划今天用玉田的三轮车去城里卖粮食呢。说好十点走的,可玉田还没来。他有些着急,说:是、是不是还没起床?

  刘英娘却说:这才定了几天亲,你又是让他翻地又是让他赶集,今天又让他帮你去城里卖粮食,人家难道一点活就没有了?

  刘能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老、老、老丈人,他家里就是有、有、有活,也要先、先、先干我的。

  刘英娘叹气说:你这样的老丈人,谁能受得了呢!

  刘能喊:刘英,刘、刘英,你去玉田家看看,他干、干、干吗没、没来。

  刘英从房里走出来,说:爹,你急什么,他答应下要来的,还能不来?再等一等吧。

  刘能不高兴了,说:再等,天、天都黑了。

  刘英不高兴地看了刘能一眼,只好去叫赵玉田。

  汽车的声音自然也惊动了谢广坤,他大呼小叫地说:王小蒙的对象来了!并让永强出去看看,永强气得把门关上了。

  李大国的汽车差不多在村道上开了一圈,最后终于在王小蒙家门前停了下来。谢大脚刚从车上下来就喊:来了,来了,七哥,相亲的来了——

  小蒙娘有些紧张,说:来了?小蒙呢?快点出来吧。

  王老七不紧不慢地说:你叫啥?让她在房里等着就是,难道还让她出来迎接不成!

  谢大脚和李大国走进来。谢大脚一进门就哈哈笑着说:七哥啊,看看我给你领来的好女婿!怎么样,还中意吧?

  王老七抬眼看了一下,觉得不太满意,就没有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谢大脚却说:七哥点头了,七哥点头了!七哥这一点头就成了八分了……哎,咱家小蒙呢,我怎么没看见?怎么,还不好意思啊?快出来。

  小蒙娘看了看李大国,感觉这人不太稳当,也有些失望,就说:小蒙在屋里呢。

  谢大脚说:那咱就屋里去吧!大国呢?进屋呀。

  几个人正要向屋里走,王小蒙自己走了出来。李大国看见王小蒙就酥了,一个劲儿笑个不停。王小蒙也忍不住笑了。这一笑,无疑让谢大脚增强了信心,她想,至少李大国不让王小蒙讨厌,就说:看样子咱家小蒙跟大国对眼了。说着竟然拉着王老七和小蒙娘向外面走,走到了门外,把门关上了,她的意思是多给两个年轻人些空间。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王小蒙板了脸说:你笑什么?李大国很会说话,他说:我笑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会被我李大国遇上了呢。王小蒙摇了一下头,说:我还以为你傻呢。这可不是一句表扬的话,李大国紧张起来,他说:我不傻,我一点都不傻,我还会说英语呢!不信的话,你可以考考我。王小蒙觉得够了,她很想让这场闹剧收场,就找了个机会把门打开了。

  谢大脚觉得时间太短,就问:小蒙,你们谈完了?

  小蒙苦笑了一下,说:谈完了。

  谢大脚十分担心,问:怎么样?

  王小蒙说:什么怎么样?

  谢大脚着急地说:大国……大国……李大国……

  李大国听到了,说:表姑,你叫我?

  谢大脚说:谁叫你了,我在跟小蒙说话呢!小蒙啊,你觉得大国怎么样?

  小蒙说:一般。

  谢大脚不理解,说:怎么是一般呢?绝不是一般,是二般三般十般。

  小蒙不说话。

  李大国在院里乱看乱走,很无聊的样子,他的目光落到院角的一堆粮包上。

  谢大脚不满意地说:大国,你乱看什么?

  李大国说:我在看这堆粮食呢!

  谢大脚没好气地说:你是来看王小蒙的,谁让你看粮食了!

  谢大脚又转向王老七,故意说:你看这孩子多老实,连小蒙的脸都不敢看。现在这样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找了,嫁过去保险吃不了亏。

  王老七附和地点了一下头。李大国认真地走向王老七说:大爷,你家的粮食干吗还放着?

  王老七说:这不是等等价钱吗?

  李大国很了解情况的样子,说:粮站这两天的收购价是最高的,涨不上去了,过了这两天可能就要跌。我整天给粮站拉货,知道这事。赶紧卖了吧,要不会吃亏的。

  谢大脚也眨着眼睛,她很想借卖粮食的机会让李大国沟通一下与王小蒙家的关系,就说:对呀,就让大国帮你拉到粮站去卖吧,他有熟人。

  王老七还有些犹豫,他说:这事……不好吧?算了,等过两天我让赵四家的玉田帮我去卖,玉田那孩子跟自己的孩子似的,也好使唤。

  谢大脚不高兴了,说:看你老七仔细的,这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王小蒙紧张起来,说:谁跟他是一家人?这话说得还早了点。

  谢大脚解释说:就算不是一家人,卖卖粮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么认真干吗?

  谢大脚向李大国挥了一下手,说:小子,还不快好好表现表现,装车啊。

  李大国答应着:没问题。然后挽挽袖子,抓起一个粮包就往车上放。

  李大国也真有几把力气,那么大的粮包在手里拎着,竟然看不出很重。男人真的不在长相,关键是看他有没有力量,力量一使出来就显得好看了些。王老七看李大国的目光也温和了一些,示意王小蒙上前帮李大国一把。谢大脚却说:这点活大国一个人就干了,不用她帮。又走到王小蒙跟前,悄声说:不光人好,也挺有劲的,一点也不一般,根正苗红,知根知底,家里有车有店,又靠着城边,嫁过去,你享福吧!喂,我可跟你说,多少好姑娘都想嫁给他,我一听不行,就是想嫁的人再多也得先尽着咱们小蒙,谁让咱们小蒙长得这么漂亮呢……可别错过了。

  王小蒙都被谢大脚的一张巧嘴说得笑了,她说:真有这么好?

  谢大脚趁势说:不信啊?你再跟他聊聊就知道了。都什么年代了,别拘束,该说的说,该问的问,了解透彻一点,人家不是说了吗?要想致富多种田,要想恋爱多交谈。

  接着谢大脚就冲着大国喊:大国,等会儿再干吧,小蒙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你这小子,快一点过来。

  王小蒙没想到谢大脚会这么见缝插针,连忙躲到房里去了。李大国不知道原因,竟然跟在王小蒙后面也进了房。王小蒙不干了,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李大国说:你不是……不是要跟我说话吗?

  王小蒙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说话了?

  李大国闹了个大红脸。

  王小蒙想,必须伤他一下了,要不没完,就说:你还想说什么,抓紧说吧,说完了好走。

  李大国眨了一下眼,好像刚刚明白过来的样子,说:你的意思是……是没有看上我?你没有看上我,我干吗给你装车?

  王小蒙说:我也没让你装,是你非要装。

  李大国受了刺激,说:我要是知道你没有看上我,我就不这样了……我以为你看上我了呢,真是的,我、我……

  他显得很伤心。

  王小蒙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说:对不起。

  李大国咧着大嘴一笑:我都难看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嘿嘿!

  他说着大步走出门,拉着谢大脚说:表姑,咱走!

  谢大脚很吃惊,问:刚才两人说得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了这是?

  李大国大声说:完了!说着爬上了汽车。

  谢大脚还想拦一下,李大国急眼了,生气地说:表姑,你要不走,我可走了。说着发动了汽车,油门一加走了。王小蒙这才想到他们家的粮食还在车上呢,一家人就从后面追过去。李大国却早把粮食的事给忘了,开得越来越快,很快就过了门市部。

  长贵还候在门市部等着听王小蒙跟李大国的好消息呢,听见汽车响,以为消息来了,走出来时却只看见了个汽车的尾巴。再回头,看到王老七、王小蒙和谢大脚几个人跑过来,正要迎上去问个究竟,门市部的电话忽然响了。长贵去接电话,电话是李福打来的,听见长贵的声音,李福很吃惊,问:你怎么在我家?

  长贵慌张了一下,只说是谢大脚让他暂时看管一下门市部,再也说不出别的。

  李福很不高兴,骂了谢大脚一句,就把电话撂了,弄得长贵很不自在。再出门看时,几个追车的人早已跑了过去,李大国的汽车也在村口停了下来。长贵也关了门,走过去。

  李大国已经把粮食从车上卸了下来,谢大脚还是坚持让李大国拉到城里去,说:就是亲戚不成,仁义也应该在的。王老七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彻底恼了,说:就是不卖了,也不能让李大国拉走!李大国也上了脾气,把车门一关,说:就是想卖我还不拉了呢!说完开车走了。

  长贵看看形势,知道王小蒙跟李大国的事是黄了,有些沮丧,说:这有点不好。

  小蒙娘看着满地的粮食布袋,忧愁地说:这粮食怎么办?

  王老七的意见,是再把粮食弄回去。王小蒙说已经弄出来了,再弄回去太麻烦,不如找辆车拉出去卖了算了。她想去找刘一水。王老七想,还是跟赵四家的关系走得近些,就让小蒙去找赵玉田。王小蒙答应着,才走了几步,就看见玉田开着三轮车过来了,只是车上多了一个刘英。王小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意思,赵玉田立时兴奋起来,对坐在身边的刘英说:七大爷的粮食在路上放着,咱不能不管,你去跟你爹说,让他老人家先等一等,我帮七大爷卖了,再去你们家。

  刘英有些情绪,但是看看王老七摆在地上的粮食,只好作罢。她蔫蔫地回了家,刘能向她身后看了看,问:车呢?

  刘英觉得不好解释,一激动竟然哭出声来。刘能很不满意地跑上前来,说:你哭、哭、哭有什么用?他连拉带问地弄清楚了原委,立刻火冒三丈,背着手就去了赵四家。三赵四家的大门关着,刘能也不叫门,上去就用他的大手掌拍着门板。赵四两口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是刘能兄弟,你这是……

  刘能气势汹汹地说:怎、怎、怎么回事?拿、拿、拿我刘能不、不、不当人,是亲、亲、亲戚近还是朋、朋、朋友近?

  赵四听出他是为王老七卖粮食的事来的,连忙赔不是,说:大兄弟,你别生气,你是说卖粮食的事吧?是这么回事,老七哥的粮食就在路边放着,怪难为人的,玉田也是……也是助人为乐啊!

  刘能说:我、我的粮食还、还、还都装好了呢,你们没把我放、放、放在眼里!你不要觉、觉、觉得刘英和你家小、小、小、小子有、有了那、那么点意、意思,就不把我当作一、一、一回事,说散就、就、就会散的。

  赵四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亲家,远近厚薄我还是知道的。这不是情况特殊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能说:我等了一、一上午,我能不往心里去、去、去吗?

  刘能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赵四跟在后面叫了好几声,他连头都没回。玉田娘担忧地问:他爹,刘能会不会一生气把玉田的亲事给退了?

  赵四想了想说:就这点事,不会吧?

  玉田娘心里不踏实,她说:你别把这事看轻了……我看你还是到他家去一趟吧,买点东西,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说。刘能这个人有时候认死理,上了脾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赵四想了想,没再说话。晚上,他真的到刘能家去了一趟。去之前,他还专门拐到谢大脚的门市部,说:大脚啊,给我拿两瓶好酒。谢大脚说:买什么好酒,家里来客了?当听说他是去刘能家时,谢大脚笑了,说:刘能那张臭嘴,话都说不好,还喝什么好酒?一般化的酒就行了,太好的酒他也享受不了,喝到肚里也是糟蹋。赵四想,毕竟刘能是玉田未来的丈人,又惹他生气了,不能马虎,就坚持还是拿最好的。话说到这里,谢大脚就没再客气,拿了两瓶“白趵”给他,说:一瓶四十,赶上一袋玉米了。赵四一咬牙,说:四十就四十。接过去交了钱,拿着走了。

  天黑着,道上有点暗,赵四走得小心翼翼,唯恐把这八十块钱丢在了路上。

  刘能一家正在吃晚饭。刘能一边吃一边还愤愤不平,说:想、想起来,我、我现在还、还生气……不是太、太、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吗?真、真、真是的……他放下了筷子,又要说一番气话。

  刘英娘说:好了,看你气得那样,别气出病来。

  刘能说:这不是别、别的问题,是他、他看、看、看不起我,你说是、是、是不是刘英?

  这件事让刘英在父母面前很没面子,她不好说什么,只顾低头吃饭。

  刘英娘说:老四和玉田都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把小事想歪了。

  刘能说:小、小事?还、还小啊,都把我的肚子气、气、气大了。

  刘英娘说:真气大了吗?我看看我看看。她说着真把刘能的衣服掀了起来,说: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赵四在外面叫门了,他喊:刘能兄弟,开门啊,我是老四。

  刘能怔了一下:他、他来干吗?就让刘英去开门。

  赵四提着酒进来,对刘英说:我来看看你爹,你爹的气消了点吗?

  刘英说:还在生气呢。然后领着赵四走了进来。刘能看看赵四手里的两瓶酒,脸色顿时好看了一些,说:四哥啊,好、好、好点了。一点小事,你干吗还要、要、要过来?坐、坐、坐下喝、喝一杯吧。

  赵四说:让你生这么大气,我怎么能喝得下。我来主要是想跟你解释解释这事,真是巧了,你可别在意……

  刘英娘说:一家人,没事了。

  刘能说:刘英,拿、拿酒、酒杯,我跟你四、四、四大爷喝、喝一杯。

  赵四站起来说:不能喝,不能喝,玉田不知回来了没有,我要去老七家看看。

  刘英担心地问: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吗?

  赵四连忙说:也可能回来了,说不准正在老七家吃饭呢,你们别担心,我去看看就行了。

  刘能还要送,赵四说:别送,只要你不生气就行了。客气了一番,就出了刘能家门。他到王老七家问了问,玉田跟小蒙还没有回来,王老七两口子正在担心呢,看见赵四担心就更重了。小蒙娘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四安慰她说:玉田开车稳着呢,再等一会儿吧。

  话虽是这么说,他心里其实已经没底了,只在王老七家站了一会儿,就找了个理由走出去。他先是站在门外张望,接着又跑到村道上。村长长贵从家里出来,看见了他,就问:老四啊,你看什么?

  赵四说:玉田还没回来呢,看玉田呢。

  长贵说:不会有事吧?

  赵四笑了笑,说:我觉得不会有事,村长,你忙去吧。

  长贵说声好,又去了谢大脚的门市部。这一回他没有端茶杯,谢大脚“咦”了一声,问:怎么把茶杯忘了?

  长贵说: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谢大脚说:什么事?

  长贵说:你让我帮你看店时,李福打电话来了。

  谢大脚惊了一下,问:你接了?

  长贵说:我接了。

  谢大脚说:你接干什么?你不该接的。

  长贵说:我也不知道是他打来的,就接了。

  谢大脚说:他有什么事?

  长贵说:没说有什么事,只是让你回一个电话。

  谢大脚说:没有什么事,我回他干吗?

  长贵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怕他骂,不敢回?

  谢大脚说:就李福那小样,我能怕他?

  长贵忽然想看看谢大脚跟李福打电话的样子,就故意激她,说:既然不怕,打啊。

  谢大脚说:打就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就抓起电话。

  那边李福正跟一帮人在打牌,手机忽然响了。李福看了一下号码,打开手机张口就骂:我的家都被人占领了,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谢大脚说:你放屁!

  李福说:那狗日的长贵是怎么回事?

  谢大脚看看长贵,说:你想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李福大声说:谢大脚,你老实点,被我抓住了,我剥你的皮!

  谢大脚也没让他,说:咱们两个谁剥谁还不一定呢!

  谢大脚怕李福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就扣上了电话。

  长贵说:他是不是在电话里骂我了?

  谢大脚说:没有,他怎么敢骂村长呢。

  长贵笑了笑,自信地说:我谅他也不敢!

  谢广坤敲了下门,从外面走进来,说:村长也在呢。

  长贵点了下头,说:家里还有事。说完就走了。

  谢广坤看看长贵走远了,说:我一到这里来就遇见村长,村长来得可够勤的。

  谢大脚生气地说:别不怀好意啊,小心风大刮跑了你的舌头。快说买什么,我给你拿,该关门了。

  谢广坤说:没烟了,买包烟……哎,王小蒙跟你表侄咋没成呢?

  谢大脚扔给他一包烟,说:广坤,跟你说吧,我比你还希望他们成呢!你们家永强咋被你管住了,王小蒙跟人见面他就没反应?

  谢广坤说:咋没反应,他说他早就料到王小蒙跟你表侄成不了,还真让他说准了,你说怪不怪?

  谢大脚想了想,说:是不是两个人商量好的?

  谢广坤说:这个我倒没想到,看样子,我还要提高警惕呢。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谢大脚拿起电话,是镇医院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他问: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个叫王小蒙的?谢大脚说:有啊,还是一个漂亮姑娘呢,有什么事吗?那人说:这就对了,你赶快通知她的家人,王小蒙出了车祸,现在正在镇医院呢,让他们抓紧到医院来……

  谢大脚吃了一惊:我的天,王小蒙出车祸了!

  谢广坤“啊”了一声。

  谢永强正在家里打着电脑,听到这个消息,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推着自行车就往医院赶。在村头,他遇见了也要去医院的王老七和小蒙娘,他们骑着三轮车。谢永强在王老七面前停下来,说:七大爷,我带着你走吧,这个要快一些……

  王老七看了看谢永强,犹豫了一下。

  小蒙娘说:老头子,都这时候了,你还犹豫啥!

  谢永强焦急地说:大爷,快走吧。

  王老七爬上自行车。谢永强骑车飞奔,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超过了一辆汽车。王老七坐在后面,百感交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对小蒙的关心和真情。他想,这孩子其实是不错的,要不是谢广坤,可能事情不会闹成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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